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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 武汉封城第42天 爸爸子夜悄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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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告诉我,武汉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规定, “封城”期间病亡死者遗体指定由汉口殡仪馆尽早火化,且其家属不得跟随灵车到殡仪馆火化现场,死者骨灰要等武汉疫情结束后再通知领取......“封城”状态下的武汉使这一切都变得那样生硬而不近人情:爸爸原本应有的尊严、体面的告别仪式无法进行,亲人对逝者行孝的心愿也被碾压。


  医院太平间的值班师傅建议,爸爸的遗体当晚在放入冰棺前换上寿衣为妥。毫无准备的我,只得临时从值班师傅那买下一套价钱最贵的唐装七件套寿衣作为爸爸最后的“礼服”。

  两位抬重熟练地给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的爸爸换上夹层棉袄、深紫色的棉裤和深紫色的外袍,头戴紫色寿帽,脚穿七层黑布鞋,面部用脸盖布遮掩,最后再盖上红色盖被。


  躺卧在冰棺中的爸爸安详、平静,一如他壮年时劳累一天后筋疲力尽而酣然入眠。我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手上尚存的体温使人感到他似乎还有生命的迹象。我清晰地看见爸爸手背上满是长年注射点滴留下的乌紫色疤痕。爸爸的手柔柔的,软软的,一如幼时牵着我的那双手,依旧温暖和不舍。我不记得除儿时外,什么时候像此刻这样久久地紧握过爸爸的手。

  当我几十年前从农村知青点考上武汉大学时,爸爸就是从这只手上摘下自己戴了多年的机械手表送给我,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戴上手表,从此我才精确地记忆生命时光。


  我轻轻地掀起黄色脸盖布,再屏住呼吸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揭起白色脸盖布。爸爸沧桑、安详、熟悉的面容深深刻入我的眼帘,他嘴上再也没有那令人憋气而又讨厌的口罩。我抚摸着爸爸尚有余温的 额头、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和永远停止呼吸的鼻孔, 还有那再也听不见儿女呼唤声的耳朵、从此无法再发出病痛呻吟的嘴唇......在狭窄、阴森的太平间白炽灯光照射下,爸爸的五官显得那样的端正帅气, 俊朗儒雅,神采奕奕。

  医院太平间值班师傅和两位抬重提醒我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这才意识到,他们在等待我最后的告别,才能进行下一道工序——盖上冰棺棺盖,插上电源冷冻。


  我俯腰低头,轻轻地贴面吻着爸爸的脸颊,它是那样温暖,如婴儿般细腻、滑嫩。我不舍地抬头直腰,用白色的脸盖布重新盖上爸爸的头,再拿起黄色的脸盖布轻轻地铺在白色脸盖布上。恍惚间,我觉得那两块薄薄的轻轻的绸缎脸盖布似乎很沉很重,担心它压得爸爸“窒息”。

  夜阑人静,寒风飕飕。离开医院太平间回到驻地酒店已是次日凌晨2点。是夜,无泪、无语、无眠,只有一口接一口吐出的浓浓烟雾。

  (2020年3月5日凌晨于“封城”中的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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