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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小说《落地》: 长篇原创移民小说连载《落地》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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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曹嘉文打电话给登广告的,询问露营点的情况。对方说订的就是这个周末,但他们原是两家,预订了两个位置,希望同时出让。曹嘉文跟苏南商量要不要试试老万,心情愉快的苏南说:“好啊,人多了热闹。”转念一想,不对。她盯着曹嘉文问:“你干吗非要拉上别人?不肯单独跟我出去啊?”他急忙辩白:“别误会,这可是出让人提的条件。”苏南撇撇嘴:“得了吧,我才不信他不肯出手,出手一个就少损失几十块钱呢。不过这种活动还真是人多了有意思。你赶快给老万打电话吧。”

老万在电话里一听就乐了:“我没问题。人工计票,双手赞成!”他说搬到渥太华以后还没有出去玩过,早该活动活动了。听曹嘉文说下班要去买帐篷睡袋,老万就告诉他,帐篷标注的人数是指睡觉的空间,买的时候最好再略大一点。老万说得头头是道,俨然一个工会主席,指点曹嘉文准备这准备那。最后特别叮嘱他多带衣服和厚被子,说山里的夜冷得很。下班后,曹嘉文请苏南一起去“加拿大轮胎”连锁店买装备。苏南说四人帐篷足够了,但曹嘉文选了六人的。老万的话固然起了作用,但主要还是因为他看到四人帐篷没有双房间的。苏南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嘴上却不说什么。


星期五下午四时,他们从渥太华出发,两个多小时开到了邦安科公园。首先安营扎寨,把帐篷支了起来。老万的孩子们兴奋得了不得,跑进跑出,不停地喊叫。他们格外喜欢曹嘉文的双房间帐篷,缠着曹嘉文要睡这个帐篷。曹嘉文耍滑头:“没问题,马上就给你们铺床!”不料孩子们立刻看穿了他的花招,抗议道:“No! We want it tonight!(不!我们晚上才要!) ”

苏南对老万太太说孩子们真可爱,老万太太乐呵呵地说,他们早想出来玩,这回可趁了心。老万插嘴道:“刚开车,他们就问:‘Are we there yet?(我们到了吗?) ’然后一路上重复这个问题。真到了公园,他们倒在车里睡了。”大家一阵哄笑。

晚上,营地有篝火晚会。艺人们表演各种各样的杂耍,歌手们弹着吉它歌唱。夜的确有点儿凉,苏南不知什么时候靠紧了曹嘉文。曹嘉文说,冷吗?我们回去吧。苏南点点头,双手拉着他的一只右手,一路走回去。她一边走,一边哼着曹嘉文摸不着头脑的英文歌。到了帐篷跟前,苏南说月亮好,在草地上坐坐吧。曹嘉文到帐篷里找了件外衣,出来给她披上。稀疏的月光下,苏南的面孔柔和到了极点,江南水乡的韵致仿佛就写在脸上。纯真朴素的身影,融合在凉爽宁静的夏夜,曹嘉文不觉看得出了神。

“数星星的日子好浪漫喔!”苏南的小资尾巴露了出来。曹嘉文被她这一声感慨唤醒,看着她笑盈盈的双眸,心为之动。

“老万哪里去了?这么美好的夜色,不是给太太作诗去了吧?”他故意恶作剧。这样一说,柴米油盐酱醋茶立刻侵占了诗词歌赋星光月色的领地。苏南顿时被这个心理暗示搞得没了兴致。浪漫的杀手,有时竟是家庭的温暖。

苏南觉得无聊,说起几部奥斯卡获奖影片,但不知不觉就被曹嘉文引向了国内的贺岁片。好在不论中西大片,都跑不了爱情这个主题,而谈到爱情,苏南就两眼放光,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劲头。曹嘉文看得真切,忍不住也想说些疯话,但何芳的影子总在眼前。他与何芳其实什么都还没有说过,何况现在的何芳事业有成,相夫教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何芳就这么固执地横亘在他的心里。他有点后悔约了苏南出来,他可以感觉到,苏南在盼望更多的东西,而他并不想发展这么快。

远远传来阵阵蛙鸣,树叶也在枝头簌簌作响。有了这些响动,夜反而显得更静。月色下,山谷黑沉沉的,融在幽蓝的夜幕之中,清风吹过,花木摇曳,夏的气息熏人欲醉。苏南还在憧憬,还在期望,期望曹嘉文打破这寂静,曹嘉文则惴惴不安,盼着老万一家早点儿回来。

曹嘉文干咳一声,对苏南说:“不早了,要不你先去冲个凉?”苏南知道再也挽留不住刚才那一瞬的感觉了。她仰仰头,顺一顺披肩的长发,微微叹息一声,心下埋怨曹嘉文不解风情。不情愿地起身到帐篷里拿了洗漱用品,去营地的卫生间洗澡。

老万一家兴高采烈回来了。曹嘉文还没有忘记自己对小孩子们许下的诺言,就说:“我们帐篷大,让孩子们跟我们睡吧?”孩子们欢呼:“Yeah !”老万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们的帐篷足够大,也是睡六个人的。孩子们晚上事多,不给你们添乱了。”说着硬把两个满脸不高兴的小家伙拖进了自己的帐篷。

老万太太关切地问:“小苏已经休息了?”曹嘉文作贼心虚,疑心她话里有话,就冲她笑笑:“她去冲凉了。你找她有事儿?”“没有没有,随便问问。”老万太太急忙摆手。“那就早点儿休息吧。你们带孩子累。”苏南恰好回来,大家说了晚安,各自进了帐篷。

曹嘉文洗完澡回来的时候,苏南已经睡下。他们租的是不供电的营地,借着天光,他摸索着,蹑手蹑脚钻进了自己的睡袋。苏南在隔壁冷不丁说:“你看帐篷顶上有树影。”他被吓了一跳,发觉苏南也和自己一样没有睡意。他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有月亮嘛。你也没睡?哎,我这是第一次躺在野地里睡觉,很新鲜啊。”苏南不接他的茬儿,自管自又说:“曹嘉文,我看到树影子害怕。”女孩子不管多大都是女孩子,他暗自好笑,嘴上却敷衍:“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苏南固执地说:“害怕就是害怕,要不──”

曹嘉文不知她要变什么戏法,反正先把自己变傻准没错儿,于是憨憨地问:“要不怎么样?”苏南瞅瞅中间隔断的布墙,忍住笑,可怜兮兮地说:“要不你把手放在墙上,让我的手按住你的手。”于是他俩的手就在中间的布墙上划来划去。

苏南咯咯地笑了一回,又说:“不行,还害怕,你过来陪我。”曹嘉文只好把床垫和睡袋拖到苏南的房间里,他虚张声势搬到紧靠着她的地方说:“不怕我干坏事儿呀?”苏南挥舞着瘦小的胳膊:“去去去!远点儿!远点儿!”他挪到了房间的另一侧,说:“这下可以了吧?比刚才两个房间时还远。”

“谁让你买中间带隔断的帐篷?活该!睡吧!”说完又得意地笑个不停,曹嘉文这才明白苏南是故意捉弄他。他多少有点儿泄气,跟苏南睡进一间帐篷了,居然没有什么异样的兴奋。反倒是刚才数星星时,心里充满了真切的爱怜。

17

第二天大家起得比较晚,做午饭又花了不少时间。吃完饭,已过了正午,一行人步行到水边。向对岸望去,100 多米高的一堵峭壁笔直地插在清澈的玛兹瑙湖水中,绵延一点五公里,蔚为壮观。他们先租了两条印地安人独木舟,当然不可能是在文明博物馆见到的那种雕着图腾,中间凿出船舱的长木头,而是玻璃钢仿制品。独木舟狭长而不稳定,上船的时候苏南跟着老万的孩子们一起尖叫。老万指挥若定,让儿子和他们夫妇一船,年岁大一点儿的女儿则与曹嘉文和苏南一船。

曹嘉文打开救生包,把里面的哨子取出来让苏南挂在脖子上。苏南双手紧紧抓着船浆,正在空中毫无目标地比划。她气急败坏地说:“曹嘉文!你少吓唬我。”曹嘉文无可奈何地说:“人家都是这样,不信你看看四周。”她定定神,看看别人,这才一把将哨子抓过去,挂在胸前。

等苏南稳定下来,老万的船已经不见了踪影。曹嘉文鼓励着苏南,一起慢慢把船划出了湾口。绕过横卧水面生长的一株大树,湖水明显变深,波浪开始涌动,独木舟左右摇晃起来。苏南停止划浆,尖声喊叫,老万的女儿反倒没事儿。曹嘉文其实也从来没有划过独木舟,被苏南这一闹,不由也紧张起来。但他这时少不得要充好汉,他用力连划几下说:“别紧张,坐好别动!这是共振,马上就没事儿了。”

男人的角色就是这样,他们做事往往并不因为勇敢,而是出于职责。以前在家里,蜈蚣蟑螂爬上墙壁的时候,曹嘉文看着也害怕,却不得不拎一只拖鞋拍掉它们。老婆孩子的尖叫是鼓励也是奖赏。有一次单位分了几只活鸡,他犹豫了几天,终于下决心杀了一只。妻子收拾的时候,说鸡脖子被他锯成了弹簧,鸡骨架给踩得稀烂。最后还是丈母娘出面帮他杀了剩下的几只。他不在乎妻子的抱怨,因为问题已经转化:不是敢不敢杀,而是杀的好不好。他可以不心虚地问妻子,你妈能杀,你为什么不能?妻子的回答相当俏皮。她说,我不怕活的,也不怕死的,就怕咽气的那一下,以致于后来他听到咽气这两个字,就想起那只在他脚下痉挛的母鸡。有一次到自由市场买鱼,卖鱼的给他介绍价钱:活的几元,死的几元。他正犹豫,卖鱼的又说,这几条是刚咽气的。他差点儿吐出来,急忙走开。那卖鱼的还在背后不依不饶,扯着嗓子喊:别走啊,刚咽气的按死的卖给你!

“好漂亮的湖面啊!”苏南的一声轻呼把他拉回现实。原来他们已经划过狭口,来到宽阔的湖面。开头的紧张已经消除,心情随着视野的开阔而开朗。划累了,他们就沿着峭壁缓缓滑行。峭壁水平线的上方刻有许多土著人的肖形图案,美丽的狩猎图展示着古代北美人的剽悍。虽然加拿大土著人至今仍然严守着自己的保留地,继续着自己远古般的文化,但曹嘉文脑海里还是闪现出德国人西拉姆说过的一句话:“人类假如想要看到自己的渺小,无需仰望繁星闪烁的苍穹,只要看一看在我们之前就存在过、繁荣过,而且已经灭亡了的古代文化就足够了。”

18

晚上睡在帐篷里,苏南赞叹这么多游人的地方,居然还能保持这么整洁的环境。曹嘉文问,你是绕着弯儿批评国内吧?苏南说国内连天池、阿里都不能保持原貌。当地的居民操着普通话、广东话甚至英语围追堵截着游客,白色污染毁坏了人们心目中的神圣。但是,生存是第一位的,谁又能阻止人们脱贫奔富的脚步呢?

曹嘉文说他出国前最后一个旅游的地方是普陀山。商贩的叫卖声,僧侣的诵经声,此起彼伏,混杂在一起,都在击打他的心。他很困惑,自己是不是也算一个破坏者?苏南安慰说:“别责备自己,也别忧国忧民。这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管得了的。你要跟国内的人讲这里环境好,人家不骂你卖国贼才怪。他们听说的,是美国的垃圾往中国倒,所以美国干净。”曹嘉文宽容地说:“也有道理。”苏南叫起来:“有什么道理?保护环境可不是只在嘴上说说而已,需要人们一代一代不间断的努力呢!你看看这里的小孩子,那么小,就知道香蕉皮不能乱丢。”曹嘉文不由想起何芳给他讲过的一次亲身经历。还在英国上学的时候,何芳去一个小店里买文具,收款机出了毛病,柜台前难得地排起了队。排在她前面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悄悄地嘟囔:“笨妞!”轮到他付款,收款的女孩子不动声色地微笑着为他收款装袋,在递给他收据的时候对他说:“今天很抱歉,让你久等了,请你原谅!下次再来,你会看到我很快的。”何芳清楚地看到小男孩的脸唰地红到脖根。

“好了,好了,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都怪我说起。”苏南打断了他的走神,“你儿子最近有信吗?你什么时候办他出来?”他想,这个苏南真是没救了,一个话题比另一个更沉重。不过提到儿子,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神飞色舞:“没来信。他还小,我现在也没这个能力,等他上了中学再说吧。其实我带不了小孩子,他跟我不如跟他妈妈。”苏南一脸天真地问:“你们怎么就离婚了?”他踌躇片刻说:“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觉得生活在一起太困难,彼此很难适应。”她不相信地说:“不会吧?我觉得你挺随和,也挺会体贴人啊。你肯定是在外面另有女人了,对吧?国内时兴这个。”他叹口气,声音仿佛发自很远的地方:“哪有的事儿!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怎么可能?”她不舍穷寇:“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跟我还藏着掖着?老实说,你一共有过多少女人?”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经典回答:一位数。”

苏南从睡袋里撑起来:“九个?好你曹嘉文。看不出啊!”他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嘿嘿,我用的是二进制,0或1。”苏南又躺下去:“没劲,不说真话。”

“说真话的人都死的很惨。”他开始反击,“对了,你从来没讲过你的事,

说说看?”

“我要讲了,保准你明天游泳都会觉得湖水是酸的,没见过自己找醋喝的。嘿嘿!”苏南毫不示弱。

“不讲拉倒,我还不知道你成天想你国内的男朋友。”他随口乱说。只想转移这个话题,却不料一枪打中了靶心。苏南神色黯淡下来,略带忧伤地说:“嗯,这倒不差,初恋的记忆总是难以抹去。”

曹嘉文竟真有些醋意,上网聊天说顺了嘴,立刻来了一句:“真酸!/ME FAINT !(我晕!)”苏南惊讶道:“怎么?你也上网聊天?这可是网络聊天术语呀。”他不好意思地说:“是呀,说走嘴了不是。”苏南不以为然:“上网聊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怎么这么说?”曹嘉文坚持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上网聊天的都是小年轻儿,我这把年纪上网有失体统。”

说到网络,苏南神采飞扬:“呵呵,你觉得自己很老了吗?我还以为一上了网,人人都是二十岁的年纪,四十岁的阅历。别说,你这样的男人在网上含金量不低,有多少美眉追你呀?”他随口答道:“要说没有就不实事求是了,但我把网络和生活分得很开。何况,我早已打定主意,再也不结婚了。”

曹嘉文如释重负。这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借这个机会,说了出来。苏南冷不防中了一箭,却可惜不是那个长翅膀的小天使射的。她感到非常突兀,直着嗓子问:“这是为什么?”声音很大,自己也吃了一惊,知道有些失态。曹嘉文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剧烈,斟酌着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始终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家庭生活。”苏南的声音尖得不自然:“谁也不能左右你的思想,不过我倒真想知道,你觉得你适合什么样的生活?”他为难地说:“这我自己也说不清。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晚安!”苏南转过身去,给他一个脊背。

第二天一早,老万夫妇把孩子交给儿童照看处,让小孩子玩小孩子的东西,他们则与曹嘉文和苏南到林子里散步。一路上老万手舞足蹈,对曹嘉文大谈移民公司的业务,他说已经在上海和北京找到了牢靠的业务伙伴,准备年底以前回国一次。讲到回国,老万相当兴奋,他四五年都没回去过了。苏南和老万太太走在后面,渐渐拉开了距离。老万太太直夸曹嘉文能干,倒好像曹嘉文是她介绍给苏南的。她说曹嘉文当初考大学,他爹娘怎么就那么有远见,专业选得那么好,就像一早儿就知道他要来加拿大。这不他才来了没几天就找到那么好的工作。苏南笑笑说,没错儿,专业选对了,少走弯路。他不来加拿大,在国内工作也坏不了。

他们走到湖边,乘渡船到了对岸,沿石阶登上峭壁。苏南昨天划船把胳膊腿都划酸了,如今在台阶上走一步,就疼一下。到了山顶,她赖在观望台的长椅上不肯下山了。老万说曹嘉文你好好陪苏南歇一会,我们先下去了。老万太太说年轻人怎么比年纪大的还怕累?需要锻炼啊!老万扯她走,她才明白过来,自言自语说走了走了,不碍事了。曹嘉文无可奈何地和老万相视一笑,却被苏南看到。老万夫妇离开以后,曹嘉文免不了又遭一番埋怨。

下午又去划船,曹嘉文和苏南一人租了一条爱斯基摩人单人皮筏子──当然还是玻璃钢的仿制品。老万和太太依旧租了印地安人独木舟。

他们正推船下水,忽听岸边和水面上哄声阵起。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位白人大胖子在骑水上自行车。骑水上自行车讲究的是平衡,胖子冲不出十米就翻车。还亏他水性好,他踩着水,把自行车翻成正面朝上,然后把自己足有两百多磅重的身体从水里拖上来,先趴到自行车的船底板上,再慢慢骑到座位上。不幸还没等他坐稳,就又从另一侧一头栽进水里。如此往复,不下十次。

岸边的人和船上的人先是乐,后来就开始为他加油。胖子一骑上去,大家就拍手、吹口哨。胖子一落水,湖面上就响起一片惋惜声,远远荡开去。

胖子折腾了半天,终于放弃。他游泳推着自行车靠了岸,乐呵呵的,并不觉得难为情。这两天苏南说话多,尖叫多。嗓子本来就哑了,给胖子一助威,竟打起了嗝。打嗝原不要紧,糟糕的是她浑身肌肉眼下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一打嗝,腹肌被带动,一副哭不得笑不得的样子。老万暗中捅捅曹嘉文:“这个毛病有个秘方能治,跟人工呼吸差不多。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曹嘉文呵呵笑道:“得了吧,别乱说。小心她听到,正不高兴呢。”

曹嘉文这一趟玩得相当开心,他对苏南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想必苏南也这样吧。男女之间的感情最难界定,也许最吸引人的,也就是糊里糊涂的那一段时光,一切搞清楚了,就失去了趣味,比如分手,又比如婚姻。

19

汤姆是在靠近魁北克市的一个小镇长大的,父母亲开着镇上唯一的杂货店。哥哥去外地上学那年,汤姆刚刚十二岁,恰好到了加拿大法律许可独自在家的年龄。放学回家,父母还在店里忙碌,他就一个人玩儿,看书看电视。周末的时候,店还是要开,父母还是要工作,他也只好还是自己呆在家里。他常常孤单地坐在后门外面高高的甲板上,看他的小狗在园子里乱跑。一条小河蜿蜒而来,逶迤而去,自然地构成了花园的边界,隔岸是绿地,绿地后面是森林,森林里住着麋鹿和刺猬。小河是他的快乐,夏天可以划着小船,找几个小伙伴不紧不慢消磨一个下午。冬天可以驾着雪橇,领着他的狗穿行在河道与林木之间。秋天的红叶,春天的残雪,无一不是赏心悦目。

所有的季节里,他偏爱夏天。他喜欢虫鸟的鸣叫、生机勃勃的阳光、还有油绿油绿的草坪。他常常看到邻居老威廉搬一把躺椅,放在大树的荫凉底下,悠闲地躺在上面边看书边打盹儿。老威廉的老黑猫也常常走来,懒洋洋地趴在老人脚边。老威廉兴致好的时候,常招汤姆过去玩儿一会儿。教他弹弹钢琴、下下像棋,跟他像大人一样聊天。老威廉从不悔棋,玩游戏输了也不赖帐,一如小镇淳朴的民风。

老威廉去世的第二年,汤姆告别了小镇,来到多伦多求学。如果说多伦多是一头驯鹿,小镇只能算一只海狸。对汤姆冲击最大的,不是多伦多的巨大,而是它的忙乱。学校的生活像一本翻动的日历,来不及琢磨就过去了,就像那些考试,他的成绩永远是好的,奖状也不少,但记住了的,还只是表层的东西。

毕业的前一年,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汤姆遇到了何芳。何芳那时还在英国读书,假期到加拿大旅游。留学生的旅游,不外找找异地的同学老乡,住在人家家里,连玩带游。

“介绍一下,这是何芳,我的朋友,在英国读博士。这是汤姆,我们学校的高才生,动力学博士。”

何芳起初并没有十分注意他,大家都是穷学生,一杯在手,无拘无束,只觉得在一起聊聊挺好。汤姆微笑着先开了口:“英国很美,一望无际的草地。我非常喜欢那些古堡,简直每一块石头都是一部历史。”何芳饶有兴趣地问:“你去过吗?”“去过几处,丘吉尔庄园、爱丁堡古堡……呃,还有谢菲尔德附近那个庄园叫什么来着?”何芳接口道:“查斯沃思。”“对对对。”汤姆越说越兴奋,“最有意思的是英国的天气,随时都会下雨,人们出门手上总拎把伞。走在伦敦的街上,碰巧下雨的话,你会看到无数的黑蘑菇从地铁站的出口忽然冒出来──哎,你说英国人怎么就偏爱黑伞呢?”

何芳微笑着摇摇头,看他高谈阔论的样子,仿佛反是他从英国来。这时,音乐换上了《梁祝》,她随口问道:“喜欢音乐吗?这是中国的名曲,我很喜欢。”汤姆认真听了一会儿说:“相当动人。曲子很忧伤、很缠绵。这怎么会是中国音乐呢?明明是西方音乐嘛。”何芳捍卫着《梁祝》的版权:“这是一首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小提琴协奏曲,怎么会是西方音乐?”

“听不出来。”汤姆固执地摇摇头,“有些民族也借用西方音乐,但你听得出来。这首曲子跟西方的音乐没有什么不同。”

“音乐是不分国界的,不是吗?”何芳到底是在中国长大的,到了这种时候自然而然采取了中庸之道。“就像贝多芬,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的音乐。”

“贝多芬太可惜了,在他最成功的时候,他却改变了作曲风格。他写得更长、更感情化了,比如那首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

“你说的是他的《英雄》交响曲?”

“是的,还有那首《田园》。”

何芳糊涂了:“可这都是他最著名的作品呀!那么,肖邦呢?”

“可怜的波兰人,他写的钢琴曲倍受指责。李斯特弹奏肖邦的曲子,甚至比肖邦本人更好呢。”

何芳听得诧异,不由抬眼看看对面这个中等个子、理着个规规矩矩发型的小子,却见到一脸诚恳的笑容。他那双宝石般透明的浅蓝色眼睛,好像让人可以一直看到内心。她一时无法确定,那是否是汤姆博士的幽默。

何芳回英国的时候,汤姆也去机场送行,也许就是分别的那一刹那,就是握着手不愿松开的那多余的几秒钟里,他们传递了彼此的好感。何芳庆幸过,他们没有错失那个机会。可是回头再想,别离从来都是伤感的,并不一定因为爱情。

第二年暑假,汤姆飞到英国看望何芳。他们在古老的小酒馆里大声地说话。他们躺在公园厚厚的草坪上享受英伦三岛难得的阳光。何芳订了学校的船,他们在长满青蘅的小河里与鸭子并驾齐驱。汤姆左一篙、右一篙,把船撑得风快,仿佛回到了童年的老家。歇下来,靠在岸边吃东西的时候,何芳告诉汤姆,岸边的小蓝花在中文里叫做“勿忘我”,汤姆深情地望着她:“我不会忘记的。”那双浅浅的蓝眼睛透明得让人心慌。

一个雨天,他们从伦敦的地铁站钻出来,随着人流打开大大的黑伞,伞下,汤姆吻了她。无数的黑伞在他们身边匆匆而过。

汤姆自己也不知道,他认为平平常常的小事儿,在何芳眼里竟然都是那么新鲜。一束鲜花、一个拉椅子的简单动作、一场穿礼服的音乐会、一个口袋里没有一分钱的星期,都让何芳欣喜、惊诧、陶醉不已。而汤姆喜欢何芳的,居然是她的“安静”。

汤姆的勤奋踏实很快得到了回报,他还没等到戴着博士帽去参加毕业典礼,一家飞机制造公司就预定了他。到何芳毕业的时候,山盟海誓、卿卿我我已经被汤姆用英语表达得淋漓尽致。就着晕晕乎乎的劲儿,何芳笑吟吟地嫁到了加拿大。

20

何芳先在约克大学找到一份博士后的工作。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安德鲁。休完产假,她觉得学校待遇偏低,有点儿对不起自己,就转到一家电子器件公司做工程师,设计网络光纤交换机。

EFPC是国际上极有影响的网络产品订货会,在美国举行的一届大会上,她设计的产品获了金奖,上百万加元的订单从世界各地飞向公司销售部。而这一切,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的老板彻底封锁了消息。这家私人公司不大,一直由老板实行家族式的黑箱管理。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才偶然发现了这个事实。她很震惊,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心里装了事儿,见了老板都不自然,倒像她欠了老板什么。她暗自嘀咕了几天,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汤姆。汤姆惊异地看着她问,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去找老板当面谈?何芳为难地说,这怎么好谈?谈什么?汤姆不解地说,当然是谈钱,要求加薪和奖励啊。这是一个公平的国家,付出了就要有所得。

谈判异常艰苦。本来她占理,老板心虚,但要钱的一方似乎永远处于劣势。经过几个月的争取和不断的妥协,老板终于答应一次性奖励她十万加元,年薪增加一万。

汤姆显得比何芳还高兴,发觉自己居然还有运筹帷幄的本领,虽然手下只有何芳一员战将。其实,汤姆自己倒是按部就班地过着一天一天,大起大落之际的大事决策跟他向来沾不了边儿,连买卖公司配发的股票也总是随大流。

枫叶又红,正如通讯设备市场一样火爆。在汤姆的催促下,何芳休了一周假,跟他带着儿子一起回魁北克老家。一路上,到处都是赏心悦目的红叶。放眼望去,浩浩荡荡,林木好像燃烧起来,风过林动,仿佛有无数欢快的小精灵在天地之间蹿来蹿去,深红色的、火红色的、桔黄色的、明黄色的、葱绿翠绿色的,层层叠叠,前呼后拥,无边无际。

汤姆的父母很久没见到孙子了,看着满地乱跑的安德鲁,高兴得合不拢嘴。汤姆完全松弛下来,这是他的快乐老家。何芳则绷紧了神经,处处都加了小心,婆家不是娘家,何况公公婆婆说着她听不懂的法语。安德鲁第一次回老家,汤姆忙着带他去自己小时候的领地重温旧梦,每天都玩儿得又脏又累。何芳有时跟着他们,更多的时候则去汤姆父母开的小店里帮忙。汤姆父母不止一次感慨,何芳比汤姆懂事多了。

假期像银行里的存款一样容易用光,转眼到了该回去的日子。汤姆和安德鲁一百个不愿意地离开了小镇。走的那天,天下着小雨,汤姆一个人去教堂后面的墓地看望了老威廉。

一回到公司,何芳耳边就响起老板火烧火燎的催促声,案头堆满了积压下来的工作。她紧张得连卫生间都得少去两次。她在公司里的位置越来越重要了,老板答应的加薪和发奖金已经全部兑现。她工作卖力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但老板封锁消息那件事始终不能让她释怀。她虽然赢得了胜利,但却为此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要命的是,她再也无法信任老板。她受到了伤害,也获得了经验和勇气,更看到了希望。汤姆那时刚被提升,工作稳定,心情也好。他的医药保险和牙医保险涵盖全家。他们的养老保险、孩子的教育基金、人寿保险和银行按揭保险都买全了,生活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何芳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她要自己开公司。

汤姆听到她的想法,吹了声口哨。

汤姆的薪水一涨再涨,何芳的工资也不低。她争取到加薪以后,工资与汤姆旗鼓相当。眼看买房子的贷款即将提前付清,汤姆心里说不出地舒坦。何芳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辞职自己办公司,汤姆当然不同意:“亲爱的,我们奋斗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总算安定下来。你现在的工作不坏,老板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器重你。你把这么好的一份工作丢掉,自己去冒险,成功有多大把握?”何芳双眼充满藏不住的兴奋:“我看重过程胜过看重结果。”汤姆依然耐着性子,但语气已经略带嘲讽:“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该有的都有了,孩子有了,房子也有了,各人有各人的汽车,工作也有保障。假如你真的不高兴再给你老板工作,你可以辞掉工作呆在家里嘛!我的工资完全可以养家糊口。亲爱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国度假了,我想去法国已经两年多了,你总是推说没时间。”

“对不起,汤姆。”何芳抱歉地说,“我也很想去啊。巴黎对女人的吸引远远超过对男人的,香谢舍大街的橱窗吸引了多少双女人的眼睛啊!”她调皮地笑笑接着说,“当然,也吸引男人的钱包。”

“上一次去巴黎,还是我去英国看你。那是多好的时光!我怀念那时的每一分钟,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们一起穿过了英吉利海峡隧道。”汤姆英俊的脸庞浮上笑意,“可惜那时我们都是穷学生,在那些橱窗前面我很惭愧呢。现在我可以送你漂亮的衣服了。”

“谢谢你,汤姆。我不会替你省钱的。”何芳也兴奋地说,“我们还要再去卢浮宫欣赏那幅嵌在墙里的蒙娜丽莎,去巴黎圣母院抚摸卡西莫多敲过的大钟,我们还可以沿着赛纳河漫步,透过那些精致的铁门,看几眼法国人精心照看的花园。我们还要在街边喝咖啡……哎,想想都让人兴奋!”她顿了一顿,想到眼前的一大摊子事儿,神色黯然下来:“可是汤姆,我现在需要时间,需要自己支配的时间。我满脑子都是主意,需要我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去实现它们。如果我还留在现在的公司,一方面放不开手脚,一方面又担心上次的欺瞒事件重演。你说你的收入完全可以养活这个家,这很好,这样我办公司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事实上,我们的收入一向分开自理,房款和日常用度,平时都是一人付一半。我还会继续负担我那一半费用,你就当我自己拿点儿钱去玩儿一个游戏好不好?”

“不是钱的问题。”汤姆大为不满,“你已经很少花时间在家了,开了自己的公司,天知道你还回不回家!”“我保证象以前一样照顾好你和儿子,这还不行吗?汤姆,你要知道,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这对我很重要!”

“什么都没有教育下一代重要,我多么希望你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我回家看到你们的笑容,会开心得要死。”汤姆一脸憧憬。

“既然你这么喜欢家,喜欢孩子,喜欢家里的舒适消闲,你为什么不辞职留在家里呢?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啊!我相信我也完全有能力养活这个家。”何芳笑咪咪地,瞅着瞠目结舌的汤姆。

第二天,何芳递了辞呈。老板再三劝说挽留,许以种种诱惑,她都没有动摇。因为她的条件老板无法满足。她说,我要当老板。

她花五百加元注册了一个光纤通讯器件有限公司,公司只有她一个人。她又去花两百元印制了名片,公司就算开张了。

汤姆板了好几天的脸,后来看她整天钻在家里的地下室,足不出户,竟跟他期望的异曲同工,这才重新有说有笑起来。

何芳夜以继日地设计新产品。除了外壳不得不请一家模具厂设计制作,两件样品的其它零部件全部由她自己一手完成。她提着这两件宝贝,只身去美国参加当年的EFPC大会。她租了最便宜的展台,甚至没有租用计算机,而是用带去的笔记本电脑演示她的产品。三天的会期,光顾她展台的顾客实在不能算多。而CISCO、3M、NORTEL、FSC等 大公司的展台前总是熙熙攘攘,挤满了参观和洽谈的客商,人们手里提着这些公司花样翻新的各种纪念品,匆匆忙忙,从她的展台前走过。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来到了她的面前。

“我昨天来过你的展台。”男子微笑着说,带着浓重的美国南方口音。

“对呀,我记得。你从德克萨斯州来。”何芳当然记得,这位美国南方佬问了不少问题,还带走了详细的资料。

“我叫理查德,很高兴认识你!根据贵公司的资料,我做了性能分析,你们的产品正是我们寻找的。”

“那么,你决定订货了?”她兴奋地站起来。

“我很愿意这样做,但是很抱歉。在没有确认产品性能和质量之前,我恐怕无法订货。你知道,假如是CISCO等大公司的产品,我们是不会犹豫的。”

何芳一下子又泄了气:“难道你不愿意买一个样品回去试一试吗?”

“喔,一个很好的建议。”男子依然微笑着,慢条斯理地问:“那么,什么价格呢?”

何芳打听过那些大公司的同类产品,价格都在两万美元以上。她咬咬牙:“一万五千美元。”

“一万美元。”

“一万二。”

“成交!”

就这样,她卖掉了第一个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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