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股災,現在應該貪婪還是恐懼?
橡樹資本創辦人霍華馬克思(Howard Marks)於4月4日接受彭博采訪，對川普對等關稅提出洞見。
他是價值投資界備受推崇《投資最重要的事》一書作者; 華爾街日報曾經評論，霍華馬克思的備忘錄，媲美波克夏的股東大會。
在川普對等關稅引爆全球股災之時，他認為，幾乎沒有人可以回答“是否跌過頭”這個問題，並認為這是他50年職業生涯看過的最劇烈變動。 以下是霍華馬克思的受訪精華：
全球化，是八十年繁榮的引擎
“瑞士人不該做意大利面”
記者問(以下簡稱問)：你要如何衡量像這周早些時候宣布的“關稅”這種潛在的典范轉移(paradigm shift)呢?
霍華馬克思答(以下簡稱答)：首先，衡量這個詞其實並不正確，因為它暗示著可以量化，但這是做不到的。 這種事根本沒有什麼可以量化的依據。
你要如何判斷、如何思考這些變化呢? 你知道，這大概是我職業生涯中看過最大的環境變動。 (This is the biggest change in the environment that I've seen probably in my career.)
我們從自由貿易、全球貿易與全球化的體系，走向一個對貿易進行多方面重大限制的體系，這也代表美國正在邁向孤立。
我認為，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這80年，是人類歷史上經濟最好的時期，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貿易的發展。
我認為我們的確經歷過潮水上漲，船只皆浮的時代，而貿易就是其中非常關鍵的一部分。
所有聽眾都應該理解貿易的作用——每個國家在某些事情上做得比較好、某些比較差。 當每個國家都專注於做它最擅長、成本最低的事情，然後把這些東西賣給需要的國家，再由那些國家做其他事情並賣給別人，全球的福祉才會最大化。
橡樹資本創辦人霍華馬克思(Howard Marks)。 路透
這就是貿易的運作方式。 我不知道這樣說政治正不正確，但好消息是：意大利人做意大利面，瑞士人做手表。
如果我們停止世界貿易，瑞士人得自己做意大利面，意大利人得自己做手表，那這個世界可能會——嗯，可以說是——讓這兩個國家的人都過得比較差。
這就是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我們絕對不該低估從全球化中所獲得的好處。
全球化如何讓美國人“買得起”
關稅來了，誰要付錢?
我在十年前的一篇備忘錄中提到過，有一段長達25年的期間，美國的耐用品價格在經過通脹調整後下跌了40%。
這讓通脹受到抑制，也讓所有美國人能夠以低價買到商品。 如果我們沒有全球貿易，我們就失去了這項好處。
你知道，這些關稅的目的是為了鼓勵國內生產。 但有誰會相信，美國制造的大多數商品會和進口品一樣便宜? 換句話說，東西會變得更貴。
全球化帶來了金融上的好處，包括抑制通脹。
如果我們(美國)在那25年內沒有從海外購買電視和家電，價格沒有下降，那麼通脹會是多少? 答案是會高出很多。
所以，關稅就是一種額外成本。 總得有人來付。 而大多數人認為是消費者要承擔這些成本。
當然，也有可能是進口商、出口商，或出口國政府來支付這些關稅。 但無論如何，這是一筆額外的成本，而關稅收入會流向政府。
現在該進場? 還是觀望?
“今天我們知道的比平常少得多”
問：那麼，整個社會真的會因此而變得更好嗎?
答：當你在這種環境下評估特定資產類別的風險與報酬時，可能會有無數種結果。
問：你在近五十年的職業生涯中，總是在市場錯價(dislocation)時期表現出色。 那現在是該進場的錯殺時刻嗎? 還是該觀望?
答：這確實是一段市場錯殺期。 每個人都得自己判斷目前資產價格的下修到底是合理、不足，還是過頭了。
如果跌得太多，那你應該兩腳一起跳進去(If it's excessive， you should jump in with both feet.)。 如果跌得還不夠，那就應該等市場再調整。
而這種判斷是無法如質(qualitatively)做出的。 你剛才用“衡量”這個詞，我稍微糾正了一下。
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查，沒有一種分析可以讓你判斷當前資產價格是否符合未來的環境。 其實從來都沒有。
這一切永遠只是猜測、推論。 這也是為什麼偉大的投資人之所以偉大：因為他們比其他人更擅長做出這種判斷。
而今天的難度格外高，因為我們完全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通常我們會以為自己知道未來可能會發生什麼。
我們通常假設未來會和過去差不多，據此進行推論。 大多數時候這是有用的，因為世界的變化幅度不大。
但最近幾天的事件，震動了整個世界經濟，甚至超越經濟領域，動搖了地緣政治與國際秩序。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真的沒有人知道。 我敢說，如果你告訴我六個月後我們的規則會是什麼，我敢打賭你猜錯了。
現在是一個混亂流動的狀態... 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未來會怎樣!
即便你知道美國會怎麼做，而且六個月後還是一樣，但我們不知道其他國家會怎麼做，不知道這些行為會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我一直反對預測，我不相信宏觀預測(macro forecasting)，不管是我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而且今天我們知道的比平常還要少得多。
那些習慣依據預測來過日子的人會說：“未來會發生這個，所以我要做這個; 未來會發生那個，所以我要做那個。”
但真正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要依賴預測行事，你需要的不只是預測本身，還需要估算這個預測正確的機率。
而今天，不管你的預測是什麼，你都得承認：它正確的機率比以往都低。 因為我們知道未來會長什麼樣的機率，現在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還低。 這就是我現在的感受。
現在該恐懼? 還是該貪婪?
誰知道現在是風險來了、或只是好商品在打折
問：那現在是應該恐懼，還是應該貪婪的時候? (Is this a time to be fearful or greedy?)
答：你知道在彭博(Bloomberg)的辦公室裡你該怎麼說嗎? 要以你隔壁鄰居——百貨公司 Bloomingdale's的邏輯來想。
Bloomingdale's 現在全館打折。 S&P在過去兩天下跌了8%，過去六周跌得更多。 這是在打折啊，應該讓人產生買進的念頭。 它會不會繼續跌? 沒有人知道。 現在價格公不公平? 也沒有人知道。
但每當價格下跌時大家都逃離市場，因為他們認為那代表風險。 但這其實只是商品在打折而已。
當然，這需要一點時間。 我原本想說需要一個專業人士，但其實需要的是“訓練期之前的專業人士”，而這種人非常少，才能判斷出這些折價是否足夠、是否合理。
但你絕對應該去看看，而不是說：“等一下，當價格是100的時候我做了XYZ，現在價格是 90.我就要抵制它。”光是這樣講就不合理，你應該仔細審視。
美國仍是好投資?
你喜歡“購物不付錢”的人嗎
問：你還認為美國是最好的投資標的嗎?
答：我覺得美國可能還是最好的地方，但不像以前那麼“最”了。 因為如果你想想那些讓美國成為最佳投資地的因素：
其中之一是法治(One of them was the rule of law)。 而今天這點可能已經不那麼確定了。 另一個是結果的可預測性，現在也不如以往。
還有一點，多年來美國投資環境中最大的缺點就是我們的財政狀況——赤字與債務。
美國的行為就像是一個拿著黃金信用卡的人，沒有限額，也永遠不會收到賬單。 所以你當然可以花得比你賺的多。 那如果你有一張黃金卡，你會怎麼做? 也許你會買一輛好車，但想想算了，不如把車全買了，反正賬單不會來。
這就是我們的行為模式，也是華府花錢的方式。 但——最近這些事件會改變這一切嗎? 它們會讓我們開始有信用上限嗎? 會不會讓賬單最終真的出現?
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有一個或兩個都是“是”，那就是一個真正的風險。
如果人們不再喜歡美元，不再願意投資美國，不願意持有無限量的美國國債?
如果我們把別人惹毛了，他們即使承認美國信用還不錯，也不想持有美國的債務，因為“看看他們怎麽對我”。
那麼，美國的財政狀況就會變得非常復雜。
不錯的新聞，我要點贊
好新聞沒人評論怎麼行，我來說幾句
他是價值投資界備受推崇《投資最重要的事》一書作者; 華爾街日報曾經評論，霍華馬克思的備忘錄，媲美波克夏的股東大會。
在川普對等關稅引爆全球股災之時，他認為，幾乎沒有人可以回答“是否跌過頭”這個問題，並認為這是他50年職業生涯看過的最劇烈變動。 以下是霍華馬克思的受訪精華：
全球化，是八十年繁榮的引擎
“瑞士人不該做意大利面”
記者問(以下簡稱問)：你要如何衡量像這周早些時候宣布的“關稅”這種潛在的典范轉移(paradigm shift)呢?
霍華馬克思答(以下簡稱答)：首先，衡量這個詞其實並不正確，因為它暗示著可以量化，但這是做不到的。 這種事根本沒有什麼可以量化的依據。
你要如何判斷、如何思考這些變化呢? 你知道，這大概是我職業生涯中看過最大的環境變動。 (This is the biggest change in the environment that I've seen probably in my career.)
我們從自由貿易、全球貿易與全球化的體系，走向一個對貿易進行多方面重大限制的體系，這也代表美國正在邁向孤立。
我認為，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這80年，是人類歷史上經濟最好的時期，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貿易的發展。
我認為我們的確經歷過潮水上漲，船只皆浮的時代，而貿易就是其中非常關鍵的一部分。
所有聽眾都應該理解貿易的作用——每個國家在某些事情上做得比較好、某些比較差。 當每個國家都專注於做它最擅長、成本最低的事情，然後把這些東西賣給需要的國家，再由那些國家做其他事情並賣給別人，全球的福祉才會最大化。
橡樹資本創辦人霍華馬克思(Howard Marks)。 路透
這就是貿易的運作方式。 我不知道這樣說政治正不正確，但好消息是：意大利人做意大利面，瑞士人做手表。
如果我們停止世界貿易，瑞士人得自己做意大利面，意大利人得自己做手表，那這個世界可能會——嗯，可以說是——讓這兩個國家的人都過得比較差。
這就是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我們絕對不該低估從全球化中所獲得的好處。
全球化如何讓美國人“買得起”
關稅來了，誰要付錢?
我在十年前的一篇備忘錄中提到過，有一段長達25年的期間，美國的耐用品價格在經過通脹調整後下跌了40%。
這讓通脹受到抑制，也讓所有美國人能夠以低價買到商品。 如果我們沒有全球貿易，我們就失去了這項好處。
你知道，這些關稅的目的是為了鼓勵國內生產。 但有誰會相信，美國制造的大多數商品會和進口品一樣便宜? 換句話說，東西會變得更貴。
全球化帶來了金融上的好處，包括抑制通脹。
如果我們(美國)在那25年內沒有從海外購買電視和家電，價格沒有下降，那麼通脹會是多少? 答案是會高出很多。
所以，關稅就是一種額外成本。 總得有人來付。 而大多數人認為是消費者要承擔這些成本。
當然，也有可能是進口商、出口商，或出口國政府來支付這些關稅。 但無論如何，這是一筆額外的成本，而關稅收入會流向政府。
現在該進場? 還是觀望?
“今天我們知道的比平常少得多”
問：那麼，整個社會真的會因此而變得更好嗎?
答：當你在這種環境下評估特定資產類別的風險與報酬時，可能會有無數種結果。
問：你在近五十年的職業生涯中，總是在市場錯價(dislocation)時期表現出色。 那現在是該進場的錯殺時刻嗎? 還是該觀望?
答：這確實是一段市場錯殺期。 每個人都得自己判斷目前資產價格的下修到底是合理、不足，還是過頭了。
如果跌得太多，那你應該兩腳一起跳進去(If it's excessive， you should jump in with both feet.)。 如果跌得還不夠，那就應該等市場再調整。
而這種判斷是無法如質(qualitatively)做出的。 你剛才用“衡量”這個詞，我稍微糾正了一下。
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查，沒有一種分析可以讓你判斷當前資產價格是否符合未來的環境。 其實從來都沒有。
這一切永遠只是猜測、推論。 這也是為什麼偉大的投資人之所以偉大：因為他們比其他人更擅長做出這種判斷。
而今天的難度格外高，因為我們完全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通常我們會以為自己知道未來可能會發生什麼。
我們通常假設未來會和過去差不多，據此進行推論。 大多數時候這是有用的，因為世界的變化幅度不大。
但最近幾天的事件，震動了整個世界經濟，甚至超越經濟領域，動搖了地緣政治與國際秩序。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真的沒有人知道。 我敢說，如果你告訴我六個月後我們的規則會是什麼，我敢打賭你猜錯了。
現在是一個混亂流動的狀態... 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未來會怎樣!
即便你知道美國會怎麼做，而且六個月後還是一樣，但我們不知道其他國家會怎麼做，不知道這些行為會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我一直反對預測，我不相信宏觀預測(macro forecasting)，不管是我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而且今天我們知道的比平常還要少得多。
那些習慣依據預測來過日子的人會說：“未來會發生這個，所以我要做這個; 未來會發生那個，所以我要做那個。”
但真正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要依賴預測行事，你需要的不只是預測本身，還需要估算這個預測正確的機率。
而今天，不管你的預測是什麼，你都得承認：它正確的機率比以往都低。 因為我們知道未來會長什麼樣的機率，現在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還低。 這就是我現在的感受。
現在該恐懼? 還是該貪婪?
誰知道現在是風險來了、或只是好商品在打折
問：那現在是應該恐懼，還是應該貪婪的時候? (Is this a time to be fearful or greedy?)
答：你知道在彭博(Bloomberg)的辦公室裡你該怎麼說嗎? 要以你隔壁鄰居——百貨公司 Bloomingdale's的邏輯來想。
Bloomingdale's 現在全館打折。 S&P在過去兩天下跌了8%，過去六周跌得更多。 這是在打折啊，應該讓人產生買進的念頭。 它會不會繼續跌? 沒有人知道。 現在價格公不公平? 也沒有人知道。
但每當價格下跌時大家都逃離市場，因為他們認為那代表風險。 但這其實只是商品在打折而已。
當然，這需要一點時間。 我原本想說需要一個專業人士，但其實需要的是“訓練期之前的專業人士”，而這種人非常少，才能判斷出這些折價是否足夠、是否合理。
但你絕對應該去看看，而不是說：“等一下，當價格是100的時候我做了XYZ，現在價格是 90.我就要抵制它。”光是這樣講就不合理，你應該仔細審視。
美國仍是好投資?
你喜歡“購物不付錢”的人嗎
問：你還認為美國是最好的投資標的嗎?
答：我覺得美國可能還是最好的地方，但不像以前那麼“最”了。 因為如果你想想那些讓美國成為最佳投資地的因素：
其中之一是法治(One of them was the rule of law)。 而今天這點可能已經不那麼確定了。 另一個是結果的可預測性，現在也不如以往。
還有一點，多年來美國投資環境中最大的缺點就是我們的財政狀況——赤字與債務。
美國的行為就像是一個拿著黃金信用卡的人，沒有限額，也永遠不會收到賬單。 所以你當然可以花得比你賺的多。 那如果你有一張黃金卡，你會怎麼做? 也許你會買一輛好車，但想想算了，不如把車全買了，反正賬單不會來。
這就是我們的行為模式，也是華府花錢的方式。 但——最近這些事件會改變這一切嗎? 它們會讓我們開始有信用上限嗎? 會不會讓賬單最終真的出現?
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有一個或兩個都是“是”，那就是一個真正的風險。
如果人們不再喜歡美元，不再願意投資美國，不願意持有無限量的美國國債?
如果我們把別人惹毛了，他們即使承認美國信用還不錯，也不想持有美國的債務，因為“看看他們怎麽對我”。
那麼，美國的財政狀況就會變得非常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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