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无法推翻政权,但它让我们没被击垮"
还有焦安溥(张悬)的作品,她的作品一向内敛而坚定,像〈玫瑰色的你〉这样的歌,从来不高声疾呼,却在很多人的伤口边,像一块安静的布,盖住正在流血的地方。她不会告诉你怎么做,但她会陪你撑过不能做什么的日子。
音乐的抵抗,有时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为了在还没改变之前,让人能够撑住。
这样的抵抗,也出现在台湾原住民歌手阿爆(阿仍仍)的作品里。她用排湾语创作的专辑《kinakaian 母亲的舌头》,在2020年获得金曲奖肯定。这不只是语言的复兴,更是文化与历史记忆的拾回。对于长期被边缘化的原民族群来说,能在主流平台上,用自己的语言大声唱歌,本身就是一场不需请求的存在声明。
她的音乐不怒吼、不抗议,但它存在。这是我们所能想像的最温柔而坚定的抗争方式之一。
如果我们再往土地与环境的方向看,还有像林生祥、拷秋勤这些深耕农村与环保议题的音乐人。林生祥曾以〈种树〉与〈临暗〉为例,唱出农村人口流失、土地争议、与经济正义。他的歌像老土地一样慢,慢到你必须蹲下来听,才能听见里面隐约的怒气与愿望。这些歌经常在反核、反迫迁的集会上被弹唱,在大声疾呼之间,提供一种慢的力量。
有人说,台湾的抗争没有香港那么激烈,但在声音里,它其实一直在。
台湾的抗争歌,很多时候不在于「反对什么」,而是「还能相信什么」;它不只是一场街头的动员,更是一场长年文化积累的展现。当歌声出现在立法院门口、同志游行队伍、部落的山路,甚至只是你家的客厅,它其实都在说同一件事:
我们还在唱,因为我们还在。
三、在歌声中抵抗(下):香港──从匿名之歌到城市的合唱
有一天傍晚,观塘apm商场的手扶梯前,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一个男生开口唱:「愿荣光归香港」,他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刚鼓起勇气。几秒后,有人接上第二句,再来,是一整层楼的人合唱。商场里突然安静,连旁边精品店的背景音乐都停了下来。手机镜头举起,人群像是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一起。
那不是演唱会,那是2019年的香港。
〈愿荣光归香港〉的诞生是一个传奇。它没有作曲人浮夸的记者会,没有唱片公司的宣传稿,甚至一开始连歌手名字都没有。只是某天,连登论坛上一位用户发了贴文:「作咗首军歌,帮大家回血」,招募网友一起录音。那个网名叫Thomas dgx yhl 的创作者说,他只是想做一首「严肃有力」的歌,像国歌一样可以鼓舞士气。
但他没想到,这首歌会在几天内被成千上万人下载、翻唱、改编,用各种方式唱出来。有人改编成钢琴版、女声版、合唱团版本,还有人翻成英文、日文、德文,传到世界各地的游行现场。这不是一首单纯的歌曲,而是一种情感的语言。你唱出来的不是旋律,而是一种表态——我们愿意站在一起,哪怕没有人告诉我们这样做有用。
这首歌有一句歌词是:「祈求民主与自由,万世都不朽,我愿荣光归香港」这句话曾让人哭,也让人被捕。后来香港教育局公开点名这首歌「带有强烈政治讯息」,不应在校园播放。但这首歌最早的合唱之一,就是由一群中学生录的。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违反了什么,但他们知道,有些东西,如果现在不唱,就没有机会再唱了。
这种来自匿名与素人的创作,反映了2019年运动里一个显着的特征:没有领袖,也没有「大台」;但每一个人,都可以是行动者。就像音乐——没有舞台也可以响起,没有标签也可以被听见。
除了全新创作,旧歌也被赋予新的生命。 〈海阔天空〉、〈光辉岁月〉这些曾经的「金曲」,重新成为人群中的合唱曲目。它们的时代背景也许早已不同,但里面的情感——对理想的向往、对压迫的抵抗——仍然可以被新一代理解。有人说,这些歌太温和,太旧,但也有人说,它们就像是另一种历史的回音:那个相信音乐能改变世界的时代,还没完全死去。
然而,也有些创作,是新的,是激进的,是不加修饰地呐喊出来的。像方皓玟的〈人话〉,直接批评警暴与失序,歌名呼应7.21元朗恐袭过后,利君雅多次怒斥警方:「讲人话啦!」,用一句「Tell me what did you say?」回应整个社会的沉默。这首歌在「叱咤乐坛我最喜爱的歌曲」中得奖,全靠网民投票。她曾说,若不是这场运动,她不会写出这样的作品,也不会明白音乐除了好听,还能这么有用。


分享: |
注: | 在此页阅读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