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40年,才终于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我预约了肯尼迪·克里格研究所(Kennedy Krieger Institute)的神经科门诊,它最初是一家专门治疗脑瘫儿童的机构,位于美国巴尔的摩市。我今年42岁,跨越了800多千米来到这座城市,是想要弥补童年时的缺憾——那时,我曾徒劳地探索一种科学界还知之甚少的神经现象。在赴约之前,我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消遣。我顺道去了医院附近的乔治·皮博迪图书馆(George Peabody Library)。
图书馆有一个由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巨大开放式中庭,四周耸立着六层华丽的新希腊式壁龛。我坐在一张木桌前,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一种强烈又熟悉的冲动突然涌起。我的身体像装了马达一样开始“启动”。就像平时一样,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公共场合,随即抑制住了这种冲动。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一次自我探索之旅,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到可怕的念头:如果我放任自己“启动”会怎样?我环顾四周:图书管理员只身一人低头给书籍盖章,几名游客仰头凝视玻璃天花板。我在害怕什么?
自我记事起,每当我感到兴奋或全神贯注时,我就会做一件“事情”:抬起双手,快速抖动手指,然后咧嘴皱眉做鬼脸,同时我的思绪开始遐想连篇——这就是我玩耍的方式。童年时的我在玩士兵小人模型时,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假装它们是活生生的人,不会将正义的英雄砸向邪恶的反派。我只需简单地把它们放在面前的咖啡桌上,然后“启动”。我用“启动”这个词来描述我的肢体动作和驱动它们的精神能量。在我的脑海中,这些人物角色充满能量:闪闪发光、生动逼真且富有电影感。这也是我画画的方式。每当我画上一条线或添上一种颜色,我都会暂停动作开始“启动”,在脑海中将所画的对象想象成一个模型。
我的父母认为这只是小孩子的一种怪癖,等我长大了自然会停止这种行为。升入小学后,我似乎确实不再这么做了。因为被人取笑,我开始下意识地压抑这种冲动,但是这种冲动仍然会不断在我心中涌起。只有当我远离人们的视线,感觉安全时,例如关上了卧室或浴室的门,我才会让这些积压许久的冲动暴发。这种冲动从未减弱过,我几乎每个时刻都抱有这种冲动,以至于我几乎会忽视(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不过,“启动”常常会分散我的注意力。高中时期,在做作业时,我常会因为历史书中的场景而分心,经常需要一次次费力地从一行行文字中找回自己刚才读到的地方。有一次我非常沮丧,就用透明胶带把自己的手指绑了起来。
与此同时,挫折、焦虑或羞辱感也会让我陷入一个由沉迷、情绪放大和生理兴奋组成的反馈循环中。有很多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希望自己快点入睡,但是这些涌起的冲动却让我汗流浃背、心跳加速,额头由于双手反复的摩擦而变得灼热。

手指摆动是一种外在表现,是由马里诺脑海中发生的事情驱动的。他高度重复性的动作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最糟糕的是,因表里不一而随之产生的羞耻感。在别人面前,我表现得像个很酷的孩子——聪明、有趣、擅长运动、虽满脸粉刺但相貌还算帅气。但我也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是个怪胎。一旦这个秘密暴露,我将羞愧难当,而与心爱的女孩在一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也将骤降为零。
我一次又一次地责备自己,发誓要戒掉它,但毫无效果。我以为自己一定是世界上唯一有这些举动的人。
刻板行为的神经机制
我寻找答案的旅程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那时“谷歌”这个词都还没出现。在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小镇上,我去看了一位儿科医生。听着我的讲述,他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但手中的笔却纹丝不动。我羞怯的描述听起来似乎自相矛盾:“当我想象一些事物时,我的手就会出现这种行为。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我确实可以阻止它发生。”替他说句公道话,孩子们好动的天性和快速发展的大脑常让人忧心忡忡,但这些在儿科医生眼中早已司空见惯,并不会十分关注。事实上,即便他当时仔细调查,也不会有任何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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