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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1-10-19 | 来源: 天择杂谈 | 有0人参与评论 | 字体: 小 中 大
欢送新入伍战士的场面
金登国在部队因表现突出被提干,后当了一名排长,然后当指导员、教导员,由于年龄的原因,他1992年夏天转业进了华东第一看守所当了一名管教民警。
1992年12月,金登国适应看守所的工作后,看守所的领导交给他一个重大的任务,带领3个管教民警陪一个死刑犯一夜,看守所领导要求不能出任何差错,但是也要让这个死刑犯安心上路。并分析这个死刑犯是如何走上不归路的,以便警示后人。
对于这个死刑犯,金登国并不陌生,他查阅过这个人的卷宗。
这个死刑犯的名字叫武洪生,出生在苏北农村,1986年中学毕业后到上海当了一名建筑工人。
他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干活,一直要干到晚上九点,一月工资也只有60元,这是他人生的低谷时期。
武洪生身材不高,长得黝黑,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人,他的老婆陈玉兰是他的中学同学,在家里开了一个裁缝铺,她没有嫌弃武洪生,她认为武洪生心地善良,头脑灵活,是一支潜力股。
两人结婚后,武洪生在上海打工,陈玉兰在家开裁缝铺,虽然不在一起,但是两人的关系很好,结婚2年后,两人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陈玉兰的眼光确实厉害,武洪生在外打了一年多工,由于工作勤快又有头脑,他当上了一个小组长,他发现当时的工程很多,但是可以接活的人不多,因为接活需要垫资。
他和陈玉兰商量后,把家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又问别人借了不少钱,最后接到了一个工程,这个工程他赚了2万多元,这在1988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后来武洪生越做越大,成了一个小老板,他买了车子,在老家又盖了新房,一时名利双收。
武洪生工程做大后,便有老乡主动请他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在一次同乡聚会中,他认识了来自隔壁县的吴秋艳,这个吴秋艳在上海开了一个小发廊。
吴秋艳长相不算突出,但是会打扮,能说会道,是一个交际花式的人物,虽然26岁了,但还是单身,这在家村算是大龄女青年了。
在这次聚会中,刚开始吴秋艳根本看不上武洪生,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这个长相平庸、皮肤黝黑的男人是个老板,开着轿车,出手阔绰,于是便对他热情起来,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奸情。
不久之后,武洪生的妻子陈玉兰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武洪生的母亲非常高兴,在家照顾陈玉兰的武洪生当然也非常高兴,他觉得妻子为自己生了一双儿女,又在老家受苦,便对妻子说,过一段时间准备把她们接到上海去生活。
武洪生回到上海后,便和吴秋艳提出断绝关系,这下吴秋艳不愿意了,不过武洪生心意已决,吴秋艳见无法挽回,要武洪生赔偿几万元,并威胁说如果武洪生不给就告他强奸,让他声败名裂,这让武洪生起了杀心。
影视剧里反映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剧照
1991年夏天,武洪生约吴秋艳吃晚饭,将她喝醉酒后杀害,并抛尸在市郊外的一个池塘里,被在池塘里洗澡的孩童发现后报警,武洪生很快被抓获,他交代了一切。
这个案件并不复杂,他一审被判死刑,但是他不服气,一来他认为被抓后主动交代了一切,有立功表现。二来他认为自己当时也喝醉了,属于激情杀人。三来他认为自己是被逼杀人,总之他认为量刑过重。
武洪生立即上诉,高院的判决很快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当时的死刑是不需要最高院复核的,最高院收回死刑复核权是2006年底。
武洪生被判处死刑后,他虽然戴着戒具,但是并没有单独关押,而是和其他犯人关在一起,吃着大锅饭,睡着大通铺。
武洪生刚开始被关到看守所时,心态非常不好,经常以泪洗面,经常说对不起家里人,对于这样一个死刑犯,看守所并没有放弃他。
当时金登国刚到看守所工作,他作为管教民警经常找武洪生谈话,问他为何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每当说到此处,他总是说自己是冲动杀人,自己也非常后悔。
在看守所里,死刑犯在犯人中的地位是最高的,最低的是强奸犯和扒窃犯,武洪生本身就皮肤黝黑、身材壮实,所以其他犯人对他很是尊敬,从来没有人和他抬杠。
当高院的死刑复核下来以后,在行刑的前一天,金登国按照要求将他单独关押了起来,并让几个表现好的、也和武洪生关系好的犯人陪着武洪生。
这是一个面积大约20平方米的牢房,是专给死刑犯度过最后一夜时用的,里面摆设非常简单,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四个凳子。
当武洪生被关进单独的牢房后,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只不过内心不想承认,他对着金登国吼道:“金管教,为什么要给我移牢房!为什么要给我移牢房!”
金登国知道犯人在激动之下会做出过激的举动,他向那几个陪着的犯人使了一下眼色,那几个犯人以前也陪过死刑犯最后一夜,都是比较有经验的人,他们站在武洪生的两边,一方面防止他袭击自己,另一方面也防止武洪生用头撞墙撞床什么的。
对于死刑犯来说,一旦被判死刑,死刑只能由国家执行,这代表了法律的威严,如果犯人自残甚至自杀,对于看守所来说是重大的责任事故,而对于管教民警来说则是工作的失职。
某看守所管教民警正在和犯人谈心
不过金登国知道,武洪生虽是死刑犯,但不同于抢劫犯、变态杀人犯那种暴力犯,如果武洪生不杀人,其实也就和普通人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
金登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武洪生一会,武洪生目光中的暴戾之气慢慢消失,心情也平静下来,金登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武洪生,你的死刑复核已经下来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你也不要多想,你不要有什么不良的想法,不能罪上加罪,走也要走得安心。”
金登国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武洪生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呆滞,他猛然间哈哈大笑,不一会儿又放声大哭,接着又大吼几声。
金登国知道这是正常反应,一个人猛然间知道自己第二天被执行死刑到接受这个事实需要一段时间,这个时间有长有短,通常会在60分钟之内。
如果自知罪孽深重、真心赎罪的人,心理上会很平和,不会大吵大闹,而那些认为罪不致死或者感到冤屈的犯人则会大吵大闹,武洪生这种状况大概持续了40多分钟。
40多分钟后,武洪生忽然说道:“金管教,我想抽红梅烟!”
金登国一愣,犯人临死前要求抽烟很正常,指定牌子的也有,但指定的都是高档牌子,红梅烟属于中等偏下的牌子。金登国还没有说话,另一个犯人说道:
“武哥,为啥偏偏要红梅烟呢?”
武洪生哽噎地说道:“我刚开始做建筑工人,早上六点干活,晚上十点才回到工棚,腰酸背痛的,往地铺上一躺,抽一根红梅烟太幸福了。我那时一天的工钱只有2元,好烟我也抽不起,那些年抽的都是红梅烟,三毛二一包,抽的时间长了,就有感情了......”
武洪生刚开始说得有点结巴,但是说着说着,就好像回到了刚开始打工那个年代,接着他便开始讲他的发家史,第一次如何接到工程的,工程完工是如何应付检查的,人员是如何管理的,如何给甲方送礼的。
死刑犯临死前的一天晚上,通常都会絮絮叨叨、啰啰嗦嗦讲他们光荣的历史,武洪生也不例外,在武洪生讲话的功夫,金登国让刘管教去买来2包红梅烟。
一名犯人将烟打开点着后放在武洪生的嘴里,他狠狠地吸了几口后,由于吸得太猛,把他呛得直咳嗽,好一会才停止。
这时另一个犯人说道:“武哥,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武洪生又开始说起来,金登国也高兴这样,因为时间可以在死刑犯平静的讲述中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样可以减少意外,而金登国以及其他犯人只要当忠实的听众就行。
武洪生就这样说了半个多小时,他感觉口渴后说道:“金管教,我想喝可乐!”
武洪生让另一个管教去买了可乐,可乐拿来后,金登国亲自打开,将上面那个小铁片拿走后递给武洪生,这样当然是为了防止犯人吞食小铁片。
武洪生讲了好长一会,他感觉累了,倒头便睡在床上.
金登国让另一个姓张的管教民警来替一下自己,他实在太累了,他到附近的休息室,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张民警当管教民警有3年多了,也有一定的经验,他看到武洪生躺在床上,虽然眼睛闭着,但是他从呼吸声就可判断出武洪生并没有睡着,试想一个第二天要被执行死刑的人,又怎么能够睡得着呢,那需要多大的心才能睡得着呀!
武洪生在床上迷糊了个把小时后,他忽然坐了起来,又让其他犯人给他把烟点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整个房间充满了浓烈的烟味。
犯人被押进某看守所
张管教见状说道:“武洪生,你别抽了,再抽的话烟雾报警器要报警了,明天就要上路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遗言吗,不需要对家里人说什么吗!”
这时一个犯人为了分散武洪生的注意力说道:“你和嫂子是高中同学,你说说你们是怎么恋爱的呗!”
武洪生眼睛中出现了温柔之色,他说:
“我和小兰是初中和高中同学,我那时成绩一般,家里又穷,个子又矮,皮肤又黑,所以很多女同学都不怎么搭理我,只有小兰经常和我说话,高中毕业后,我家没钱让我上大学,我只好出来打工,在工地上我都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
忽然有一天,我收到了小兰的来信,原来他特地到我家里,问我家里人要了我的地址给我写信,我接到信后哭了,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如果小兰决定嫁给我,我就决不会辜负她!”
武洪生说到这儿,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张管教说道:“你老婆那么好,你为啥又去勾搭别的女人呢,还搞出人命来!”
武洪生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怪高明华那个王八蛋,非要拉我去参加什么老乡聚会,结果让我碰到那个女人,整天缠着我,让我买这买那,她还逼我离婚,逼婚不成又问我要钱,我那时正好有一个工程需要垫资,我哪有多少钱给她!”
正在说话的功夫,金登国来了,他替下睡眼惺忪的张管教,休息了一下的金登国精神了很多,他示意两个犯人闭着眼睛休息一下,让另两个犯人陪着武洪生。
金登国知道犯人也是人,是人就需要休息,不过能陪死刑犯过最后一夜,很多犯人都非常愿意,因为可以加分,如果加分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申请减刑。
武洪生又罗里吧嗦地说了半天,他忽然问道:“你们说会有来生吗?”
那两个陪着的犯人一个说有,另一个说没有,武洪生又问道:“金管教,你说会有来生吗?”
这个问题,是死刑犯经常问的问题,对于这种情况,管教民警基本都会回答:有没有来生不知道,如果有来生,你会怎么样?
金登国这样回答后,武洪生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有两件事?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武洪生顿了一顿说道:“我不应该和高明华那个王八蛋来往,他带我参加什么老乡会,我才遭此厄运,小兰后来跟我说,他做大了,本来属于我的工程都被他接了,我进来后,他从来没有来看,我真怀疑就是他设的局。”
武洪生这个逻辑有点问题,高明华带他参加老乡会本来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她不应该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怪起别人来,反过来说,即使是别人设的局,但是别人没有犯法,吴秋艳已死,法律也拿这个高明华没有办法呀!
虽然武洪生的观点不正确,但是金登国并没有反驳他,对于一个即将枪毙的死刑犯,他的思维已经固化了,又何必去刺激他呢。金登国问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武洪生说道:“其实在做掉秋艳之前,我非常害怕,我认识一个黑道上的人,他说给他5万元,他就可以找人把事情解决。如果我舍得花5万元,即使你们抓到我,我也不会被判死刑。”
某看守所正在对犯人体检
金登国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武洪生就是个法盲,雇凶杀人通常也是要被判处死刑的。
从武洪生的回答,他知道这个武洪生并没有为自己罪行真心悔过,如果是真心悔过的话,就应该找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这样歪理邪说。
又过了一会儿,武洪生说道:“金管教,我想洗澡。”
几乎所有的死刑犯在临死之前都会提这样的要求,他们都想干干净净地上路,都不想今天的罪恶带去来生,他的要求并不过分。金登国让犯人弄来一大盆冷水后兑上了三壶开水,为了方便他洗澡,金登国决定将他的铐子和脚镣打开。金登国说道:
“我把你的铐子和脚镣打开,你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即便走,也要走得安心。”
武洪生点了点头,金登国用内六角扳手打开了他的脚镣,又打开他的手铐,其他犯人将他的衣服脱下,武洪生坐在大盆里,其他两个犯人帮他搓澡,当时天比较冷,也没有空调,可是武洪生就好像没有知觉一样。
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武洪生足足洗了20多分钟,洗完澡之后,金登国给他戴上手铐脚镣,这时他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武洪生忽然又问道:“你们说会有来生吗?”
当天晚上武洪生反复问有没有来生,此时陪同的犯人们已昏昏欲睡,只有金登国强行精神和他说话,因为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的职责。
或许是由于极度的疲劳,武洪生倒在床上睡了起来,金登国从呼吸声判断,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楼上传来武警拉枪栓换岗的声音,金登国知道已经凌晨四点了,大约又过了一会儿,武洪生忽然坐了起来问道:
“你们说人死后会去哪儿?真有天堂和地狱吗?人会不会转世?”
这时那4个犯人都因为休息一会精神多了,他们说天堂肯定是有钱人才能进的,人也会转世,人死了转人,猪死了转猪,人转猪的只有天蓬元帅猪八戒一个。
听了这句话之后,武洪生就盘腿坐在炕上,微闭着眼,一直到天明,再没有说一句话。
早上七点多钟,伙房的师傅为武洪生做了一顿丰盛的饭,有豆浆、油条、咸鸭蛋等,当然这顿饭是看守所征询武洪生意见做的。
某看守所给犯人准备的丰盛晚餐
这顿饭他几乎没怎么吃,接着他便与父母和弟弟妹妹见了面,接见室是一间独立的屋子,中间有一道玻璃墙,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在玻璃的那一边,通话是用电话完成的。
本来他的老婆特别想来送他,然而由于一双儿女还小无法走开,武洪生嘱咐父母保重身体,让他们转告自己的妻子改嫁可以,但是得留下一部分财产给公公婆婆,另外孩子绝对不可以改姓,否则死不瞑目。
他的家人一个劲儿地哭,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武洪生一再嘱咐自己的弟弟妹妹,让她们替自己尽孝,说到一双儿女,他又泣不成声。
上午九点半,几个武警和法警以及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武洪生颤抖着站了起来。两个法警把武洪生的手铐脚镣解下来,换成绳索将他五花大绑,最后又用两条绳索将他的裤腿扎了起来。
上午十点多钟,伴随着一声枪响,武洪生结束了他可悲可叹的一生。
最后笔者想说的是,任何人都要对家庭负责任,尤其是对妻子儿女负责任,一个人在没有钱财没有地位的情况下会被动这样做,但是在有钱有地位的时候往往会忘乎所以,往往由于找小三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中国有句古语:爱美之心人皆有,好色不乱乃英豪。一个人如果有钱有地位成功后,如何能够经受住美色的诱惑,既是人生难题,也是人生挑战,而只有经受住考验的人才是真的英雄。
笔者曾经走访很多看守所和监狱,有一回一个民警问我怎么看待犯人,我说:犯人不等于坏人,坏人也不等犯人。
所谓犯人是因为犯了法,而有的人虽然坏但没有犯法,所以不会成犯人,而有的好人则因为不懂法,或者在自己的思维里出不来而犯法变成犯人,他们如果不犯法就是一个普通人,武洪生就是典型。
最后笔者想说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努力做一个好人,同时要做一个不犯法的普通人,千万不能既是一个好人,但又是一个犯人,这是将是自己和家庭的悲剧。
金登国后来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管教民警,他感觉这个工作担子重、责任大,不过也非常光荣,他在心得体会中这样写道:
一个优秀的管教民警要有“五心”:善心是管教的武器,良心是管教的标尺,公心是管教的天平,私心是管教的天敌,戒心是管教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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