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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东风西渐
- 时间: 2016-2-23 18:41两难诀择 撕心裂肺
一件陈年往事, 每当忆及, 内心总是无限唏嘘, 尽管已经久远, 却不曾影影绰绰, 模模糊糊, 它宛如就发生在昨天.
话说读到医学院最后一年, 被分配去见习的医院, 是市内一间久负盛名的三甲医院, 而这间医院的血液专科更是声名远播, 尤其对白血病的治疗居于国内领先地位, 执血液科牛耳的科主任学识渊博, 才高八斗, 在行业内赫赫有名, 是一位精明干练, 一丝不拘的女性, 我在她的手下, 在血液科度过了终生难忘的6 周.
在医院里的见习医生是最诚惶诚恐的一群人, 有时连护工阿姨也支使他们, 世态炎凉, 人情冷暖, 势利虚荣, 一旦踏入现实的社会, 便不得不去试图读懂. 女主任即使再威严, 毕竟我们尊崇敬仰她, 跟随她可以学到极其丰富的学识, 我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记下了她传授的宝贵的临床经验, 感到充实而欣喜.
我日后才幡然醒悟, 较之于不得不面临的社会学, 学习医学专业知识是多么的单纯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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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楼 / 無極
- 时间: 2016-2-23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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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楼 / ~飘落~
- 时间: 2016-2-2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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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楼 / 东风西渐
- 时间: 2016-2-23 19:01刚抵达病房, 新收的第一位病人是 29 岁的女工程师, 今天我想给她起个名字叫彩云. 其时, 我们和她本人只知道收入院是因为 “贫血原因未明待查”, 完全没有料到病况的严重程度. 记得当时是她单枪匹马前来, 生龙活虎的,没有亲人陪同. 在询问收集病史时, 我们之间还轻松的聊了一些除病情以外的生活闲杂事, 例如她是哪间学校毕业的, 她与她丈夫是如何相识的, 她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等等.
我的毛病就在于此, 遇到学工程的女孩会挪不开脚步, 一点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羡慕. 从小玩到大最铁的女闺蜜, 她大学的专业是 “机械设计与制造”, 我上学一贯就这德性, 要好的女同学数理挺强, 要好的男同学文学不错, 因为呢, 后来发现, 自己潜意识有个很荒谬的念头: 女孩数理棒是天赋, 男孩数理好是应该的. 如果听到奥数比赛第一名的是女孩, 估计我张了嘴就合不拢了, 要用手去捂紧. 自然, 慢慢地, 生活教导我, 这个想法是没啥意义和未必正确的.
世事茫茫, 冥冥之中好奇妙, 彩云既是我在血液科的第一个病人, 也是我崇拜的学理工科的女孩, 她, 就这样走进了我心里.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对彩云进行了所有相关的详尽的检验, 包括骨髓穿刺和涂片病理学鉴定, 当报告结果出来后, 我们的心情十分沉重, 丝毫不容乐观的 “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Acute Myeloblastic Leukemia, AML) 确诊无疑. 很快, 彩云的病情急转直下, 发热感染, 皮肤出血, 心悸气短, 极度疲乏… 残酷的多联药物化疗诱导治疗用上了… 然而效果不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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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楼 / 东风西渐
- 时间: 2016-2-23 19:16她的 case 如此抓牢了我的心, 还因为其中有一样东西, 哀哀的, 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 她新婚刚半年. 丈夫与她任职同一间公司, 也是一名工程师.
主任带领各级医生通过查房, 病例讨论以及邀请其他相关科室会诊后, 拍板决定孤注一掷, 给彩云作骨髓移植, 也许这是极力挽救一个年轻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但前提是必须找到可与彩云配型的骨髓.
随即, 与彩云的亲属召开了 care meeting, 会议开得很难过和艰难, 我们介绍了病情和治疗方案, 彩云的先生极愿意提供自己的骨髓救妻, 可是, 实情是: 只有彩云的哥哥才是最佳的骨髓捐献者, 而彩云唯一的手足---哥哥他结婚在即, 彩云的妈妈一直在压抑地饮泣, 最后, 他们决定回家商量后才给予医院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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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楼 / 东风西渐
- 时间: 2016-2-23 19:33骨髓移植配型成功的概率, 在同父母的兄弟姐妹之间约为25%; 非血缘关系者之间则是数万分之一; 由于白血球的血型为HLA 型, HLA 遗传自父母各一半, 所以通常亲子之间也不是最合适进行骨髓移植, 只不过仍然比非血缘者的配型成功率为高, 可惜, 那时还没有发明令所有白血病患者都有可能接受父母或子女提供骨髓的---单倍体移植技术.
中国是从 60 年代开始骨髓移植的研究, 70年代末至 80 年代初, 临床骨髓移植治疗白血病方陆续开展, 90 年代, 除了骨髓移植之外, 外周血和脐血干细胞移植也渐渐开始应用于治疗血液病和肿瘤.
彩云生不逢时, 那时, 还没有成立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的中华骨髓库, 那时, 人们由于对捐赠骨髓造血干细胞还不了解, 普遍存在着疑惑和顾虑, 那时, 骨髓移植的医学技术还不似今天这样的炉火纯青, 那时, 还没有自体干细胞移植技术, 况且彩云的病情从未曾缓解过.
我们和彩云的丈夫只好等待着彩云的父母和哥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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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楼 / 無極
- 时间: 2016-2-23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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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楼 / 东风西渐
- 时间: 2016-2-23 19:37开完彩云的 care meeting, 我也完成了在血液科的见习, 转战去了消化内科. 与她道别后,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了新的岗位.
1 个月后, 竟然在我家附近的立交桥下与彩云的丈夫不期而遇, 我迫不及待地询问彩云可进行了骨髓移植? 他旋即红了眼圈, 好一会才说彩云的妈妈不同意哥哥提供骨髓给妹妹… 那, 那… 我有点说不下去了, 呜呜…
也许只有做了母亲的人, 才可以透彻地体验这种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纠结纠缠肝肠寸断肝胆俱裂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巨痛, 无比的无法承受的透入骨髓的酸疼, 女儿是心肝, 儿子也是心肝…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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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楼 / 忙中偷闲
- 时间: 2016-2-23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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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楼 / 东风西渐
- 时间: 2016-2-23 19:52而我, 第一次如此真实地面对一个悲恸的男子汉, 为了他病重的妻子, 当时吓了一大跳, 随后全身如坠冰窖, 那时我还不太懂得如何去安慰别人, 也没有经验应对病人家属的情绪, 倒是他, 看我满睑茫然悲伤强忍泪水, 反过来安慰了我几句.
后来, 专程返回血液科去探望彩云, 她躺卧病床, 已无力坐起, 声微气弱, 消瘦苍白, 一派典型的癌症晚期恶液质之临床表现. 记得清楚, 我木然失神地从她病房出来, 大楼外面有个圆形的小花圃, 茉莉花盛开着,跌坐在长木椅上, 独自垂头闭目良久, 疼, 痛得已经没有了知觉. (那时, 如果身边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 就不至于内伤至深了)
彩云不久后离开了. 虽然自此, 一直时不时遭遇类似的事件, 这些“无奈”, “缈小”, “有限”… 约隐约现地匿藏在 “伟大”, “崇高”, “拯救”… 的背后, 可毕竟彩云是我的 “第一次”, 因而, 会如此的念兹在兹, 也从此, 对急性白血病所产生的幽深的力绌感, 烙在心头, 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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