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ech, Leech!不可能。你的英语说得那么好,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单词?”行山导游瞪着他那双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烟灰色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说。
我看着他,摇摇头,眼神里大概都是无知。
“L-E-E-C-H。你真的不知道?”
我努力地想想,再摇摇头。望着他的眼神又多了几许无辜,真的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在尼泊尔博卡拉山区。
可是,如果说我在那天上午还不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的话,那天中午一场雨后,此后的岁月里这辈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个单词了。
Leech的组成应该是一头触觉一头吸盘,往前行的时候触觉一端先探路,此时身体可以延伸至两倍长,找准地方先用触觉搭上去,身子在空中弯曲成拱形,然后另一端快速匍伏前进跟上,非常独特的行走。不走的时候,尾端吸在地上,小小的头在空中柔软有力地转来转去四处嗅。它的嗅觉一定非同一般,我故意选路上一个看起来干净的地方站定,一会儿工夫,只见几只leech奋勇地自四方蠕动而来,我把脚挪开,它们一下子没有了方向感地将头停在半空中,疑惑不已。
中午在山中小村吃饭时下了一场暴雨,导游说我们这次下山最好是改道,他打开山路地图,指给我们看说按原计划走是背阳光面,一路leech一定很多,他双手向上十个手指微曲着蠕动,“满地都是,防都防不了的。”如果我们走向阳的另一面,虽然风光差一些,但leech少,而且我们会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到达我们今晚的住宿地。
那时我还是不明白他说得那么恐怖的leech,只是一路走来,信任了这个导游。我说好吧,你看着好就行。
走没多久,导游要我们检查鞋袜,我翻开袜口,一团肉乎乎黑乎乎的东西正附在我的脚踝处,止不住一声尖叫,拼命甩脚,导游说这没用,他走过来,用手捻开它,轻轻往外一弹。鲜血在脚上冒出,没有任何痛感,但一会儿工夫,白袜子上浸满了红红的血。
明白了,leech就是血吸虫,或者是……对,应该是叫……蚂蝗。
导游说,这里的山,五、六、七、八月季风期间,是蚂蝗出没的大好时机,其他月份来此山,不会见到它们任何踪影。
太阳时隐时现,还没完全将山路晒干,因此这个下午,是注定和蚂蝗搏斗的下午。
潮湿有落叶的地面,有无数早已因着下雨而欣喜不已的蚂蝗,它们准备好了,呆在路边,只等你的脚一踩上去,它们便迅速俯上你的鞋,然后在你行走的时候,它们在你的鞋底,鞋面一步步前行,钻入你的袜子,钻进你的裤管,在不知不觉中,吸你的血……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我回头,看见两个花容失色的西方女子在跺脚……
我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前行了。每一步放下去之前,都非得仔细观察过,草丛绝对不敢踏,有干的石头便跳着石头走。这时导游给了我一个令我惊恐的建议。
“你的防水长裤不是可以改为短裤吗?你不如穿短裤好了。”
“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那不是更没有保护了吗?”
“可是你这保护恰恰是提供给了蚂蝗。它们就喜欢往有保护的地方钻。你看现在太阳出来了,它们怕阳,怕干……”
我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导游似乎是对的。裸露的部分,蚂蝗真的没有什么兴趣。我要防的,还是鞋和袜子里面。
尽管蚂蝗还是不放弃地面最后有水的好时光,我的双脚已走出了不少经验。我甚至可以帮着导游看他鞋上的蚂蝗了,找到一个,取下来,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可导游说,要报仇的话,用脚是跺不死它们的,唯一的办法是用火烧……
途中遇到几个过路的村民,都穿着那种人字拖鞋在走山路。大山里相遇,他们都停下来,跟我们的导游用当地话闲聊几句。他们一停下,我就看到几只蚂蝗幸福地趴在那个女子的脚上,我大叫,“Leech!Leech!”那个女人弯下腰,捻起一只,手轻轻往外一弹。“还有!还有!”我又大叫,女人低头扫一眼,对我笑笑,继续她的聊天,不再搭理我……
而我,从一开始发现钻进袜子的蚂蝗的不知所措,到最后一见到附在脚上的蚂蝗,象导游那样从容不迫地用手轻轻弹开,这期间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蚂蝗之路。
终于到达了一大片开阔的坡地,阳光很热带风范地普照下来,我们一行四人,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感受到过阳光的可贵,也不再嫌弃烈日的曝晒,各自找地方坐下,脱下鞋袜,寻找最后隐藏的蚂蝗,那个时候,心情竟然象是在与蚂蝗游戏了。
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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