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闪闪温柔划下的刀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在大洋彼岸的那一头, 传来了悲绝的, 似乎天要塌下来的声音,父亲哽咽, 断续地说: 他… 他走了… 爸爸的哥哥, 我的伯父, 一个不凡的生命在一个平凡的黑夜消逝了, 似浩瀚天宇划过的一颗流星, 无声地坠落, 却震碎了父亲的心,也令我心酸不已, 哀伤莫名. 父亲与伯父, 兄弟情深似海, 我满腔思潮起伏, 回不到睡梦中.
我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外婆, 从小穿她缝纫的衣裙, 着她打的温暖牌毛衣, 也跟从她学了些诸如此类的女红,然而, 让我意识到这些全都可出自一双男人的手的, 是直至我看到了伯父的杰作. 那是一双魔术般的 “圣手”--- 修长, 灵巧, 有力, 这样的一双手, 应当是优秀的钢琴家或者外科大夫配得起拥有,而伯父正是后者.
早在 六, 七十 年代, 年轻的他就成功研制世界首例人造骨, 与数名同仁联手, 为一名断足的工人施行了国内外首例的“断足再植”, 让病人重新恢复行走能力, 随后, 再下一城, 攻克了 “断指再植”的难关.
他不只毕生把自己全部的光和热奉献给了中国医学事业, 并且, 他那炉火纯青, 已臻化境的刀法也征服了美国的同行.记得 1989 年 8 月在美国某卅某市, 一家报纸头版刊登了他作外径 0.15 毫米小动脉缝合示范手术的大幅彩照, 伯父在一条微血管上细腻精致的缝合, 无比漂亮整齐的对针惊呆了美国同行和媒体,电视台在黄金时间两次播放了他的现场手术示范.
读医学院时, 捧着伯父参与编辑的外科学教科书, 书中出现的他的名字, 让我往往涌起一股沿著他的足迹,将希伯格拉底的誓言 (Hippocrates oath) 进行到底的豪情. 也犹记我实习的第一站, 正是某医院的骨外科, 听闻这里的大夫, 别看他们手术台下与小护士说笑调情,手术台上凶得很, 给他们递刀递钳的小助手, 稍稍不留神, 递错不恰当的器械, 他们一接手就往地下扔去.
我第一天去报到, 在病房里忐忑不安地准备接受带教医师训话时, 瞥见了在另一间医院工作的伯父, 他温文尔雅的身影出现在我实习的医院,他说是过来与同行会诊, 开会的, 然而我知道他专程为我而来, 他就是想让我安下心不害怕. 伯父, 我从没有告诉过您, 我很顺利, 也争气, 从没有遇到过递上的刀钳被扔地下的情形.
伯父一生手术与著作无数, 桃李满天下, “解除病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 这是他从一而终的座右铭,无数个风雨来, 风雨去的日夜, 当病房有疑难, 急诊, 需要他操刀, 会诊时, 他召之即来, 纵使已躺下休息了, 从无怨言. 在医院通往医生教授楼的那条道路小径,覆盖满他数不尽的脚印.
我此生最敬爱的大伯, 我心目中的白衣英雄: 手术台的无影灯熄灭了, 您提手术刀携止血钳往天堂去了,天堂无病痛, 无急诊呼您, 无手术唤您, 您太累, 累坏了, 请您收刀入鞘, 安息吧.
灯灭了, 您谢幕, 告别您的亲人, 病人, 同事, 学生, 朋友. 生为刀侠, 死为刀魂, 您的人生在刀光刀影中定格,您的名字和医术医德长留在病人的记忆中, 您的业绩在医学界永垂青史, 您的音容笑貌珍藏我心.
“您, 您在这世界每个角落存在
穿过旷野的风 你慢些走
飘向天边的云 你慢些走
您走了 那么多年
您还在 我的身边”
每次听谭维维唱 <乌兰巴托的夜> , 我脑海全是重重叠叠你在手术台上的身影, 满目盈眶的是思念您的泪水.您在, 您仍在, 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