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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5因與緣:蛋已煮熟,你無法改變它
當悉達多提到“一切和合的事物”,他所指的不只是象DVD、你的狗、艾菲爾鐵塔、卵子和精子等具體可認知的現象而已。心、時間、記憶和上帝,也是和合而成。而每一和合的成分,又依賴更多不同層次的和合而成。同樣地,當悉達多教導無常時,他也超越了一般“結束”的想法,象是那種認為死亡只發生一次就完了的概念。死亡從生、從創造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停過。每一個變化,都是死亡的一種形式,因此每一個生都包含了另一個事物的死亡。
拿煮雞蛋來做例子。如果沒有不斷的變化,蛋就煮不熟;煮好蛋的這個結果,需要某些基本的因緣。很顯然的,你要有一顆蛋、一鍋水,和一些加熱的元素。另外有些非必要的因和緣,象是廚房、燈光、計時器,還有一支把蛋放進鍋子的手。另外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沒有象是電子中斷或是山羊跑進來打翻鍋子之類的幹擾。此外,每一個條件,例如母雞,都需要另一套具足的因緣條件。需要另一支母雞生下蛋才能孵出它,還有安全的地方,有食物才能讓它成長。難的食物也要有適合的地方生長,並且要能讓它吃進去才行。我們可以將非必要和必要條件一直分析到小於原子的程度,而在這個分析的過程中,各種形態、形狀、功能和標簽也會不斷增加。
當無數的因緣和合在一起,而且沒有障礙與幹擾,結果是必然的。許多人誤以為這是注定的或是運氣所致,但事實上我們是有能力對條件產生影響力的,至少在起始的時候。然而,到了一個程度以後,即使我們祈求蛋不要煮熟,它還是會熟。
就象蛋一樣,所有的現象是由無數的成分所組成,因此它是可變的。這些無數的成分幾乎都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所以會讓我們的期待落空。最沒有希望的總統候選人可能會贏得選舉,並帶領國家走向繁榮富足。你助選的候選人也許會贏,然後弄得國家的經濟與社會衰敗,讓你的生活苦不堪言。你也許認為自由左派的政治是開明的,但它也許就是法西斯和光頭族之因。這種不可預料性,遍在於所有的物質、感受、想象、傳統、愛情、信任、不信任、懷疑論,甚至上師和弟子以及人與神之間的關系。
所有這些現象都是無常的。拿懷疑論來當例子。有一位加拿大人,他曾經是個典型的懷疑論者。他特別喜歡找機會引述佛經,教導人要分析佛所說的話,而不是照單全收。才過了幾年,現在的他卻是一位知名通靈人的虔誠弟子。這位極端懷疑者,現在會坐在他歌唱的上師面前,淚水決堤般流下,全身全心奉獻給完全無法邏輯解釋的東西。信仰、懷疑論以及所有和合的環境一樣,都是無常的。
不管你對自己的宗教、或對自己不信仰宗教感受到自豪,信仰在你的生活中都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甚至“不信”也需要信仰,對自己基於多變情緒的邏輯和理性完全盲目的信仰。所以,不再相信過去所深信的事物一點也不足為奇。信仰的“非邏輯本質”是非常明顯的。事實上,它更是最和合及相互依存的現象。信仰可以單純地由一個恰好的時間、恰好的地點的恰好的注視所引發。你的信仰也可能只靠表相的和諧。比如說你討厭女性,正好遇上了個宣揚仇恨女性的人。你就會覺得那個人強而有力,同意他的看法,並且對他有信心。有時甚至像是共同喜好鰻魚這種小事,都會提升你的虔誠心。或者是某人或國家、社會,也都是所謂信仰這個和合物的成分。
許多佛教國家,如不丹、韓國、日本、泰國等國的人們會盲目地遵循佛教的教義;但另一方面,因為資訊不足,或是有太多令人分心的事,這些國家的許多年輕人開始對佛教感到幻滅,使得信仰的現象無法持續,最後他們跑去追隨自己的理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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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5明了的利益
明了和合的道理,了解即使只是煮熟一顆蛋也要牽涉到非常多的現象,對我們有很多好處。當我們學會了解每一件事物及狀況的各個和合部分,我們就能學會培養寬容、諒解、開放與無畏。舉例來說,有些人到現在還認為馬克 查普曼(Mark Chapman)是謀殺約翰 蘭儂(John Lennon)唯一的罪犯。要是我們對名人的崇拜不那麼嚴重,也許查普曼就不會有殺死蘭儂的荒誕想法。二十年後查普曼自己承認,當他射殺蘭儂的時候,並沒有將他視為一個真正活生生的人。而他的精神不穩定是由許多因素和合而成的(例如腦部的化學作用、童年的教養、美國的精神保健系統等)。當我們能了解一個病態而飽受折磨的心是如何形成,並且知道它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運作,就比較能夠理解並寬恕世界上眾我的馬克查普曼。當條件成熟,就像蛋煮熟了一樣,即使我們祈禱暗殺事件不要發生,它還是避免不了。超過了某個時間點,我們要改變條件的企圖和行為就會徒勞無功了。
但是即使我們理解,可能還是會對難以預期的查普曼感到恐懼。恐懼和焦慮是人類心智中主要的心理狀態。恐懼的背後是對確定性不斷的渴求。我們對未知感到恐懼。人心對肯定的渴望,是根植於我們對無常的恐懼。
當你能夠覺察不確定性,當你確信這些相關聯的成分不可能保持恒常與不變時,就能生起無畏之心。你會發現,自己真正能准備好面對最壞的狀況,同時又能容許最好的發生。你會變得高貴而莊嚴。這種特質能增強你的能力,不論是在工作,作戰、談話、組織家庭,或是享受愛和情感關系。知道下個轉彎外就有某件事情等著你,如同英明的將軍一般,胸有成竹,毫不驚慌。
對悉達多來說,如果沒有無常,就不會有發展或進步。小飛象大寶(Dumbo)也理解這一個道理。小時候因為那對大耳朵被人排斥,它寂寞、沮喪又擔心被趕出馬戲團。但是後來發現它的“畸形”能讓它飛行,即獨特又珍貴。它變得廣受歡迎。如果它早一點相信無常,就不會在開始的時候受那麼多苦。對無常的體認是個關鍵,讓我們不再害怕身陷某個情境、習氣或模式,而永遠無法逃脫。
男女關系是最多變,也是最能說明和合現象無常的例子。有些夫妻以為他們能借著閱讀書籍或婚姻咨詢。來維持“至死不渝”的關系。知道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只能化解婚姻不合的一些明顯因素。就某種程度來說,這些小小的了解也許能帶來短暫的和諧,但卻無法顧及婚姻和合關系中許多隱而不見的因素。如查我們能見所未見,也許就能享有完美的關系,或者從一開始就不會去發展關系。
將悉達多對無常的理解應用到男女關系上,讓我們想到朱麗葉對羅密歐說的一句深刻話語中所描述的愉悅。她說:“離別是如此甜蜜的憂傷…..”。離別,往往是男女關系中最為深刻的經驗。每段關系的因緣就會更珍惜與理解。這在另一半罹患不治之症時更為強烈。沒有“天長地久”的幻想,反而有意想不到的解脫:我們的關懷與愛心變得沒有附帶條件,而歡樂常在當下。當另一半來日有限時,我們會更自然,也更滿願地付出愛和支持。
但我們常常忘記自己的來日一直都是有限的。即使理智上知道有生必有死,一切和合終將分散,我們的情緒狀態還是常常會回到相信恒常的模式,完全忘記相互依存性。這種習氣會造成各種負面的情況,象是偏執、寂寞、罪惡感等等。我們會覺得被欺騙、被威脅、被虐待、被冷落,仿佛這個世界只對我們不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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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6情人眼裡出西施
悉達多並非獨自離開迦毗羅衛國的。破曉之前,當家人和仆役都沉沉入睡時,他來到最信任的朋友-車夫迦那所休息的馬廄。迦那看到悉達多沒有侍從獨處前來,他無言以對。在主人的指示下,他為悉達多最心愛的坐騎“卡當卡”上了馬鞍。他們兩人悄悄地穿過城門,無人知曉。走了一段距離之後,悉達多下了馬,除下所有的手飾、腳鐲及太子華服,將這一切都交給了迦那,命令他騎著卡當卡回城。迦那請求讓自己留下來陪伴悉達多,但是太子心意已決。他要迦那回去繼續服侍皇室。
悉達多要迦那帶回口信,告訴家人不要為他擔心,因為他即將踏上重要的旅程。此時,他所有的飾物都已經給了迦那。除了代表顯赫、階級與皇室的最後一個象征----那一頭美麗的長發之外。然後,他親自將長發剪下,交給迦那,便獨自離開了。悉達多步向了探索無常之旅。此刻的他,覺得花費這麼多精力於美麗與虛華是很愚蠢的。他批判的並不是美麗與裝扮本身,而是相信它們的本質是恒常的信念。
俗語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比字面上看來更為深刻。美麗的概念是易變的。一直到二十世紀初,還有年輕女孩把腳綁成三寸金蓮。人們把這種虐待視為美麗,甚至還有些男人聞到纏腳布的味道會產生情欲的快感。而現在的中國女性還得再經歷另一種痛苦,她們要拉長小腿,以便看起來像Vogue雜志上的模特兒。印度女性豐腴的體態,就如阿姜塔石窟壁畫上所描繪的豐滿標致,現在卻想要瘦成和巴黎模特兒一樣地骨感。默片時代的女星,嘴唇比眼睛小才受贊美,現在卻流行在嘴以及像香腸一樣的豐唇。如果下一個魅力偶像會有蜥蜴唇和鸚鵡眼,那麼所有那些把嘴唇整厚了的女人可能就要花錢整型縮唇了。 -
第 14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6無常是好消息
佛陀不是一個悲觀者、也不是末日論者,他是重視實際者,而我們卻多是逃避現實者。當他說一切和合皆是無常,他並不認為那是壞消息,而簡單、科學的事實。根據你的觀點,以及對這個事實的了解,無常可以是通往啟發與希望、光榮與成功的大門。例如,全球暖化和貧窮是貪婪的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產物,但這些不幸都是可以反轉的。這就要感謝和合現象的本質。我們不是依靠神的旨意這種超自然能力,只需要單純地了解和合現象的本質,就能扭轉乾坤。當你了解現象,就能操縱它們,因而影響和緣。你可能會很驚訝地發現,像是拒用塑料袋這樣小小的一步,就能延緩多少全球化的問題。
我們能認清因緣的不穩定,就會了解自己有力量轉化障礙,並且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生活中的各個層面都是如此。如果你現在沒有一台法拉利,你完全有可能創造出因緣而擁有一台。只要世上有法拉利,你就有機會去擁有它。同樣的,如果你想活久一點,可以選擇不抽煙和多運動。合理的希望是存在的。而絕望,它的反面----盲信一樣,都是相信恒常的結果。
你不只可以改變外在的物質世界,也能改變內在的情緒世界。例如,經由放下野心,將焦躁的心轉化,讓它趨於平靜;或者為人和藹,樂善好施,以便營造好名聲。如果我們都能訓練自己去設身處地為他為著想,就能在家庭、鄰裡、國際間增長和平。
這些都是我們在世間法上如何影響和合現象的例子。悉達多也發現,即使最可怕的地獄與懲罰,也是和合而成,因此是無常的。地獄不是永遠存在於地底下某處,而受懲罰者永遠在那兒受折磨。它比較像是場噩夢。你夢到被一支大象踐踏,這是由各種條件所產生的。首先,是你睡著了,其次,你可能有過與大象相處不愉快的經驗。不管噩夢持續多久,在那時間裡,你是身處地獄。然後,因為有鬧鍾的因緣,或者只是因為睡夠了,你醒了過來。那場夢就是暫時的地獄,而它和我們概念中“真正的”的地獄,沒有什麼不同。
同樣的,如果你仇恨某個人並采取攻擊或報復的行動,那本身就是地獄的體驗。仇恨、政治操作和報復在這個世界上造就了地獄,因此我們看到比AK-47步槍還矮、還小,還輕的男孩,忙著從軍而無暇游戲或慶生。這與地獄無別。由於因緣,我們有了這種地獄,因此我們也可以利用佛陀教導的愛與慈悲,對治憤怒與仇恨,來離開這個地獄。
無常的概念並非預言世界末日或天敵,它也不是人在罪惡的懲罰。它沒有本具的正面或負面,只不過是事物和合的過程之一部分而已。我們通常只想要無常的一半過程。我們要要生而不要死,只要得而不要失,只要考試的結束而不要它的開始。真正的解脫來自領受整個循環,而不緊緊抓住自己喜歡的部分而已。謹記因緣的變異與無常,不論是正面或負面的,我們就能善用它們。財富、健康、和平、名望,和它們的反面一樣,都是暫時的。而且悉達多當然不會偏好天堂美景或天堂經驗,它們也都是無常的。
我們也許不懂,為什麼悉達多說一切和合事物皆是無常?為什麼他不只說一切事物都是無常就好?不提“和合”二字,只說一切事物無常,也是正確的。然而,我們要把握每個機會提醒自己這第一部分,這個和合本質,因而維系這句話背後的邏輯。和合本質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但它有許多層次,要深切了解它,就需要時時謹記在心。
這世上一切存在或運作的事物,一切想象和實體所構成的、一切心中所想的,甚至心的本身,絕對不會永遠一成不變地存在。有些事情也許會持續你一生經驗這麼長。甚至可能性延續到下一代,但是它們也可能消逝得比你預期的更早。不論如何,終究會變化是無可避免的。這和或然率先沒有關系。如果你感到絕望,記住這一點,你就不會成為中國的一部分,荷蘭成為土耳其的一部分,不理不能想象的;你會致人於死或余生困在輪椅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你有可能成為億萬富翁,全人類的救世主、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或是證悟的人。 -
第 15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7老沙彌的故事
從前有個老人出家,剃度的時候年歲已大,頭發花白而相貌莊嚴。有位信徒依習俗供養僧眾午餐。女施主不知道老人只是剛出家的沙彌,以為他是資深的和尚,因此安排他坐在上座,而且對他特別恭敬。習慣上,在午餐供養後會請一位和尚帶領大家回向功德,並做簡短的開示。一些年輕的和尚因為自己修行較長,對這位沙彌在上座感到不悅,決定讓他來領眾回向,好羞辱他一番。老人家還來不及反對,虔誠的女施主就向他頂禮請求開示。驚慌之下,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年輕和尚高興地看著他糗。老和尚站起來,口中喃喃自語,重復說了幾次:“無知是苦”。女施主沉思他的話,想道“真是如此,無明是我們一切痛苦的根源。”經由如此不斷思惟,她終於得到證悟。這件事很快傳開,許多人也開始思維無明和苦,也都得到證悟。這位老和尚回到當年的女施主跟前,請求她教導,也因而獲得證悟。 -
第 16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7第二章 情緒和痛苦
經過多年的沉思和苦修,悉達多仍然堅定不移地要尋找痛苦的根源,以止息自己和他人的痛苦。他前往位於印度中部的摩揭陀國繼續禪修。在途中,他遇見了一位名叫蘇提亞的草販,供養了他一把吉祥草。悉達多視此為一個吉祥的征兆;在古代的印度文化中,吉祥草被認為是清靜之物。悉達多沒有繼續前行,決定留在當地禪修。他在附近的一棵畢缽羅樹下找到一塊平坦的石頭,鋪上吉祥草當坐墊。他靜默地立下誓言,此身可爛,我可能化為塵土。但直到找到答案,我絕不起身(我今若不證,無上大菩提,寧可碎此身,終不起此座)。
當悉達多坐在樹下沉思的時候,並非沒有人知道。魔王魔羅聽到悉達多太子的誓言,感覺到他的決心的力量。魔羅無法成眠,因為他知道悉達內在的潛能,能夠使他的整個地盤陷入混亂。身為一個足智多謀的戰士,魔王於是派了五個容貌最秀麗的女兒去誘惑太子,使他分心。當這些女孩(我們稱她為天女,apsaras)出發的時候,她們對自己魅惑的能力充滿信心。但是一接近正在禪定的悉達多時,美貌卻開始消失。她們變得幹癟老邁,身上長出肉疣,皮膚發出惡臭。悉達多絲毫不為所動。這些沮喪的天女回到父親身邊,魔王勃然大怒。竟然有人膽敢拒絕他的女兒!盛怒之下,魔羅召集了他的部下,組成了一支大軍,配備了所有可能想象的精銳武器。
魔王的軍隊全力攻擊悉達多。但是令他們驚愕的是,所有瞄准悉達多的箭、矛、石頭和彈弩,一時接近了他,都化成為一陣花雨。歷經長時而無功的戰事,魔王和他的軍隊精疲力竭,完全敗北。最後,魔王來到悉達多面前,使出全部的外交手段,試圖說服悉達多放棄他的追尋。悉達多說,經歷了這麼多世的試煉,他不可能放棄。魔王問他,我們如何能夠確定你已經奮斗了那麼久。悉達多回答,我無需確認,大地是我的見證。同時,他以手觸地。此時,大地震動,魔王當場消失無蹤。如是,悉達多獲得了解脫而成佛。他終於發現了從根源上止息痛苦的道路,不只是為他自己,也為了所有的人。他最後對抗魔王的處所如今被稱為或菩提迦耶,而那棵樹被稱為菩提樹。
許多世代以來,這就是佛教徒母親們說給她們孩子聽的故事。 -
第 17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8個人快樂的定義
問一個佛教徒“什麼是人生的目的?”是不恰當的。因為這個問題暗喻在某一個地方,也許在一個洞穴之中或者在一人山嶺之上,存在著一個究竟的目的。仿佛我們可以透過追隨聖者,閱讀書籍以及熟悉秘教修行,來解開這個秘密。如果這問題是假設在億萬年以前,有某個人或神設計了一個人生目的圖表,那麼它就是一個有神論的觀點。佛教徒不相信有個全能的創造者,而且他們不信為生命的目的已經、或需被決定和定義。
對佛教徒比較適當的問題是“什麼是生命?”。從我們對無常的了解,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非常明顯:生命是一個巨大的和合現象,因此生命是無常的。它是隨時變化、短暫無常經歷的集合。雖然有各式各樣的生命形式存在,但其共通點是沒有一個生命希望受苦。我們都想要快樂,無論是總統、億萬富豪,或辛勤工作的螞蟻、蜜蜂、蝦子和蝴蝶,大家都想要快樂。
當然,在這些生命形態之中,痛苦和快樂的定義有極大的區別,即使在范圍相對羅小的人道之中,也是如此。對某些人痛苦的定義,是其他人快樂的定義,反之亦然。對某些人而言,只要能生存下去便是快樂,對另外的人而言,擁有七百支鞋子是快樂。有些人,有臂膀上有個貝克漢姆模樣的刺青就會快樂。當一個人的快樂取決於享有一片魚翅、一根腿或一根老虎的陰莖時,快樂的代價是另一個生命。有些人覺得用羽毛輕搔是性感的,另一些人則偏愛乳酪碎磨器、皮鞭和鏈圈。英國愛德華八世寧願娶一個離過婚的美國女子,也不要戴上大英帝國的王冠。
即使在個人身上,痛苦和快樂的定義也時有變動。一個輕佻的調情時刻,可能因為其中一個人想要更認真的關系而突然變調,期待轉為恐懼。當你是個小孩的時候,在沙灘上堆築沙堡就是快樂。在青少年時期,看著穿比基尼的女孩,和赤裸上身的男孩沖浪是快樂。在中年,金錢和事業是快樂。當你八十多歲的時候,收集陶瓷鹽罐是快樂。對許多人而言,不斷調適於這些無盡而又經常變化的快樂定義,即是“人生的目的”。
我們許多人從所處的社會學會快樂和痛苦的定義,社會秩序支配我們衡量滿足的標准。這是一套共同的價值標准。來自世界兩端的人,能夠基於完全相反的快樂文化指標,卻體驗完全相同的情感-----愉悅、厭惡或恐懼等。雞爪是中國人的佳肴,法國人則喜愛把肥鴨肝塗在吐司上。如果資本主義從不曾存於世界上,而每個國家和每個人都確切實踐毛澤東務實的共產哲學的話,想象一下世界會變得如何:我們會很快樂地活在沒有購物中心,沒有豪華的汽車,沒有星巴克,沒有競爭,沒有貧富差距,享有全民保健的社會。而腳踏車會比悍馬休旅車(Humvees)更有價值。然而,我們的欲求是學習而得的。十年前,在偏遠的喜馬拉雅王國不丹,卡式錄放影機是富裕的象證。逐漸地,豐田Landcruiser越野車俱樂部取代了錄放機俱樂部,成為不丹繁榮快樂的終極願景。
這種把群體標准視為個人標准的習慣,在幼年時就開始形成。小學一年級時,你看到其他同學都有某種鉛筆盒。你發展出一個“需求”,要有和其他人一樣的鉛筆盒。你告訴了母親,而她是否為你買那個鉛筆盒,就決定了你的快樂水平。這個習慣持續到成年。隔壁鄰居有一台電視或一輛斬新的豪華休旅車,因此你也要擁有同樣的----而且要更大、更新的。渴望並競相擁有他人所有的事物,也存在於文化層面中。我們常常對其他文化的風俗和傳統,比自己的評價還高。最近,台灣有位教師決定蓄起長發,這在中國是個古老的習俗。他看起來高貴優雅,仿如一個古代的中國戰士,但是校長卻威脅他,如果他不遵從“規矩”----意即西式的短發,就要把他開除。現在他把頭發剪得短短的,看起來好像被電擊了一樣。
目睹中國人為自己的文化根源感到難為情,令人訝異。但是在亞洲,我們可以看到更多諸如此類的優越/自卑情緒。一方面,亞洲人為自己的文化感到驕傲,但在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文化有點令人反感或落後。幾乎在所有的生活層面,他們都用西方文化來替代----舉止衣著、音樂、道德規范,甚至西方的政治體系,都是如此。
在個人和文化兩方面,我們采取外來的和外在的方法,來獲得快樂、克服痛苦,卻不了解這些方法常常帶來事與願違的結果。我們不適應帶來了新的痛苦。因為我們不僅仍在受苦,而且更覺得從自己的生活中疏離,無法融入體制之中。
有些快樂的文化定義在某種程度上是有用的。一般來說,銀行帳號裡有一點錢、舒適的住所、足夠的食物、好穿的鞋子及其它基本的生活條件,確實能夠讓我們感到快樂。但是,印度的苦行僧(Sadhus)和西藏走方的隱士之所以感到快樂,是因為他們不需要一個鎖匙圈----他們不必恐懼財產會被人偷走,因為根本沒有什麼東西需鎖起來。 -
第 18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9社會化的快樂定義
在他尚未抵達菩提迦耶,或打算跋涉至摩揭國之前,悉達多坐在一棵樹下達六年之久。長期以來,因為每日只吃幾粒米、只喝幾滴水,他變得消瘦憔悴。他不沐浴也不修指甲,成為其他共同苦修的尋道者之楷模。他嚴守戒律,不論當地的牧童如何用草搔他的耳朵、對著他的臉吹號角,都不為所動。但是,經歷多年極端的苦行,有一天他了解到:這不是正確的,這是一條極端的道路,這只是一個如同宮女、孔雀園和珠飾湯匙一樣的陷阱。於是他決定從苦行的狀態中起身,前往附近的尼連河(即現今的帕爾古河)沐浴。他甚至接受了一位名叫蘇佳達的牧羊女所供養的鮮奶,此舉令他的同伴大感震驚。據說,這些同修們認為他是一個不良的道德影響,與他共處會妨礙修行,因此離棄了悉達多。
我們可以了解,為什麼這些苦行者因為悉達多違背了誓言而離棄他。人類一直努力試圖尋找快樂,不僅透過物質擁有,也透過宗教的途徑。世界歷史大部分是以宗教為中心。宗教以光明的道理和行為規范來號召大眾,諸如愛你的鄰人、修持布施和處世准則、靜坐禪修、齋戒和奉獻犧牲等等。然而,這些看似有益的原則,也可能變成極端而嚴苛的宗教教條,造成了人們不必要的內疚和自卑。我們常常可見虔誠的信徒傲慢地鄙視其它宗教,完全沒有一絲包容,用自己的信仰把文化或實質種族絕滅予以合理化。這種具毀滅性的信仰案例比比皆是,不勝枚舉。
人類不僅仰賴有組織的宗教,也仰賴世俗智慧----甚或政治口號----來獲得快樂,去除痛苦。美國前總統羅斯福曾說:“如果我必須在正義與和平之間做一個選擇,我選擇正義。”但究竟是誰的正義,而排除所有其它的正義。
舉另外一個例子來說,我們很能了解儒家的智慧吸引人之處,例如尊敬順從長輩,家丑國恥不外揚等等。這些原則或許是明智的,但是在許多情況下,這些規則卻造成了極端負面的結果,例如控制言論和鎮壓反對意見。舉例來說,執著於“保留顏面”和順從長輩的思想,導致了長久以來的欺騙和謊言,從對待鄰居到對待整個國家,都是如此。
有了這樣的歷史背景,許多亞洲國家,例如中國和新加坡等根深蒂固的偽善,就不令人感到驚訝了。許多國家的領袖譴責封建和君主專政,鼓吹民主或共產主義,但同樣的,這些領袖們為臣民所敬畏,惡行秘而不宣;他們掌控權力,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或者欽點的接班人掌權為止。時至今日,古老的封建制度幾乎沒有任何改變。法律和司法是設計來維持和平、創造和諧社會用的,但是在許多情況下,司法體系反而對作奸犯科和富人有利,而貧困和無辜的人卻因為不公平的法律而受苦。我們人類在追求快樂、止息痛苦上,用盡了無數的方法和工具,遠超過任何其它的嗜好和職業。因此我們擁有電梯、筆記型電腦、充電電池、電動洗碗機、自動彈出完美土司的烤面包機、狗糞吸塵器、電動鼻毛修剪器、溫熱坐墊馬桶、奴佛卡因麻醉藥( Novocaine)、行動電話、威而剛、整鋪地毯子……,然而不可避免的,這些便捷也制造了等量的頭痛。
各個國家在更大的尺度上追求快樂、止息痛苦,為了領土、石油、空間、金融市場和強權而證戰。他們發展先發制人的戰爭,來避免預期的痛苦。就個人層面而言,我們也一樣受預防性的醫療照護、服用維他命、找醫生注射疫苗及抽血檢查,以及全身電腦斷層掃描。我們不斷地尋找痛苦的證兆。而一旦找著,就馬上尋求療方。每一年,日新月異的科技、療法和自助書籍,都試圖為痛苦提供長久的解決方案,並且還想根除所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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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達多當時也是在試圖根除痛苦。但他不是夢想著諸如展開政治改革、移民到另一個星球或創造世界新經濟;他甚至沒有想到要創造一個宗教,或發展一套能帶來安詳與和諧的行為准則。他以開放的心靈來探索痛苦,透過勤奮不懈的沉思,悉達多發現,追本溯源,導致痛苦的是人的情緒。事實上上,情緒即是痛苦。不論如何,直接或間接的,一切情緒都是生於自私,也就是說,它們都與執著於自我有關。更進一步的,他也發現,情緒雖然看似真實,但不是一個人本具存在的一部分。它們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某個人或某個神強加在我們身上的詛咒或植入。當某些特定的因與緣聚合在一起的時候,情緒就會生起,例如當你突然認為某個人在批評你、忽視你,或者剝奪你的利益時。然後,相對應的情緒就會接著生起,在接受、陷入這些情緒的當下,我們就失去了覺知和清明。我們“被鼓動”了。因此悉達多發現他的解決方法----覺知。如果你認真地想要根除痛苦,你必須培養覺知,留心你的情緒,並且學會如何避免被鼓動起來。
如果你像悉達多一樣地檢視情緒,試圖找出它們的起源,你將會發現它們根植於誤解,因此根本上是錯誤的。基本上,所有的情緒都是一種偏見,在每一種情緒之中,都存在有分別心的成分。
舉例來說,一個火把以某種速度旋轉,就會看起來象個火圈。孩童或甚至一些成年人在馬戲團裡見到這種景象,都會覺得有趣而迷人。孩子們不去區別手和火把上的火,他們認為所見的是真實的;視覺錯覺所形成的火圈讓他們興奮不已。同樣的,我們許多人過度關心自己身體的外觀和舒適。當我們看著身體的時候,不把它們當作各個分開的部分,如分子、基因、血管及血液來看待。我們把身體視為一個整體;更有甚者,我們還預設它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有機體,稱為身體。由於確信身體是真正存在的,我們先是希望擁有平坦的腹部、細致的雙手、壯碩的身形、黝黑英俊的面貌或曲線玲瓏的身材。接著,我們迷戀它,把錢投資在健身房會員卡、潤膚霜、纖體茶、南灘節食法(South Beach Diet)、瑜珈、仰臥起坐和薰衣草精油上面。
如同被火圈所吸引、激動甚或驚咳的孩童一般,我們對自己身體的外觀和健康狀態有著種種的情緒。當我們看到火圈時,成年人通常都知道那只是一個形象而已,不會被鼓動。理性告訴我們,火圈是由組合的部分所造成----一支轉動的手握著一個燃燒的火把。沒有同情心的大哥大姐們可能會傲慢地嘲笑這個小弟或小妹。但是身為成人的我們看得到火圈,因此能夠了解孩子們為何如此入神,特別如果是在夜間,加上舞者、迷幻音樂和其它動作伴隨表演的時候,更令人目眩神迷。甚至連我們成年人,即使知道這虛幻的本質,也可能會興奮起來。根據悉達多的觀點,這種了解就是慈悲的種子。 -
第 19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09無法計數的各種情緒
隨著禪定的精進,悉達多開始了悟所有現象的虛幻本質。他以此了悟,回顧了過去的宮廷生活、宴會及孔雀園、他的朋友與家人。他了解到所謂的家庭恰如客棧或旅館,不同的旅客進駐,有了短暫的聯系。最終,這些聚集的人們在死亡來臨或更早時就會各散東西。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或許會培養出信任、責任、愛,以及對成敗的共同價值觀,各式各樣的戲劇都因之產生。
悉達多能夠清楚地看見,家庭、愛和團圓的想法,以及宮廷生活的一切迷人現象,很容易讓人們深陷其中。他看見了其他人所見不到的,恰如成年人見到火圈一般,知道這一切只是幻相、和合,不具本質之部分而已。但是如同仁慈的雙親,悉達多不因為孩子們的迷惑而自覺驕慢或高人一等,反而看見這個轉輪之中,沒有惡,沒有過失,因此也沒有責任,這使得他解脫,只感到極大的悲心。
看透了宮廷生活的表象,悉達多現在能夠看見自己的身體是不具本質的。在他的眼中,火圈和身體具有相同的本性。如果有人相信其中之一真實存在----不論是短暫的或恒常的------那麼他的信念就是根源於誤解;如此,便是失去了覺察,也就是佛教徒所說的無明。我們的情緒,就是從這無明所生起。從失去了覺察到情緒生起的過程,可以用四真諦完全解釋。我們接下來會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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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間存在著無以計數的各種情緒。每一刹那,無數的情緒因為我們的誤判、偏見和無明而產生。我們熟悉愛與恨、罪惡與無辜、虔誠、悲觀、忌妒和傲慢、恐懼、羞愧、悲傷和喜悅,但是情緒不只是這些。有些情緒在某些文化中有字眼可以形容,而在其他文化之中卻沒有,因而被視為“不存在”。根據佛教徒的說法,還有無數的情緒尚待命名,甚至有更多超過我們邏輯世界的能力來定義的情緒。有些情緒看起來是理性的,但大多數是非理性的;有些似乎平和的情緒,卻根源於攻擊性。有些則是幾乎覺察不到的。我們可能認為某個人絲毫不動感情或漠不關心,但這本身也是情緒。
情緒可以是幼稚的。舉例來說,你可能會因為別人應該生氣卻不生氣,而感到生氣。或者某日,你可能因為伴侶的占有欲太強而不悅;但是隔天你又因為她的占有欲不夠強而不快。有些情緒可以令旁觀者發笑,例如英國查爾斯王子對當時的情婦卡米拉說,他轉世為她的衛生棉條也無妨。有些情緒展現為傲慢自大,例如住在白宮的人把他們對於自由的概念強加於世界。把個人的觀點透過威力、勒索、詐欺或隱微的操控,強加於他人身上,也是我們的情緒活動的一部分。基督徒和回教徒熱衷於勸導異教徒改信,讓他們免於被地獄之火和詛咒所毀滅,而存在主義者則積極地想要把有信仰的人轉變成異教徒。情緒有時也以荒謬的傲慢呈現,例如印度人效忠於英國殖民者所塑造出來的名為印度的國家。當美國總統布什在林肯號航空母艦的艦橋上,宣布戰勝伊拉克時,許多美國人感受到一種莫名的自我正義感,雖然事實上,戰爭才剛開始。拼命想要獲得重視也是一種情緒;看看馬來西亞、台灣和中國大陸較勁,看誰能夠建造出世界最高的大樓,仿佛那是性能力大的證明。情緒也可能是病態而扭曲的,因而導致戀童癖和戀獸癖。曾經有人甚至在網絡上刊登廣告,證求自願要被殺害的年輕男子。他收到了六個人的回應,並且真的殺害並吞食了其中一人。 -
第 20 樓 / 四維
- 時間: 2011-7-19 17:10直探根源:(不存在的)自我
所有這些不同的情緒及其結果,都來自於錯誤的理解,而這個誤解來自一個源頭,也就是所有無明的根源----執著於自我。
自我只是另一個誤解。當我們看著自己的身體(色)、感受(受)、想法(想)、行為(行)和意識(識)的時候,我們通常制造出一種自我的概念。人們受制約,把這種概念視為恒常而且真實的。舉起手來,我們認為我就是這個形體。我們認為我擁有這個形體,這是我的身體。我們認為,形體就是我,我很高。我們指著自己的胸膛,認為我住在這個形體之中。我們對於感受、覺知和行為也會這麼想。我有感受、我是我的覺知……但是悉達多了悟到,不論是在身體裡或外,都找不到一個獨立存在的實體,足以被稱為自我。如同火圈的視覺錯幻一般,自我也是虛幻的。它是謬誤的;基本上錯誤,而究竟上不存在。但是如同我們被火圈所迷惑一般,我們也全都被自我所迷惑了,執著於謬誤的自我,是無明的荒謬行為。它不斷地制造更多的無明,導致了各種痛苦和失望。
當悉達多發現沒有自我,他也發現沒有根本存在的邪惡,而只有無明。他特別地深思無明如何創造出“自我”的標准,將它附著於完全沒有根基的和合現象上,加以重要性,然後拼命地去保護它。他發現,這個無明直接導致痛苦和傷害。
無明單純的就是不了解事實,或對事實了解不正確,或認識得不完整。所有這些形式的無明,都導致誤解和誤判,高估和低估。假設你正在尋找一個朋友,忽然看到他在遠方的田野中。一走近,卻發現你誤把一個稻草人當做是他了。你一定會感到失望。這並非有個惡作劇的稻草人或你的朋友試圖偷偷摸摸誤導你,而是你自己的無明背叛了你。任何源自無明所做的行為,都是冒險。我們在不了解或不完全了解的情況下行動,就不會有信心。我們根本的不安全感因此而生起。創造出所有這些有名或無名、已知或未知的各種情緒。
我們自以為可以爬到階梯的頂端,或自以為搭乘的飛機即將順利起飛而且會平安抵達,唯一理由是我們在享受著無明的喜樂。但是這不會長久,因為無明的喜樂只不過是不斷高估對自己有利的可能性,以及低估障礙自己而已。當然,因緣會和合,事情會如願發生,但是我們卻把這種成功視為理所當然。我們把它當做證據,認為事情就該如此,認為我們的假設是有根據的。然而,這樣的假設只不過是喂養誤解的食物。每一次我們做出一個假設----舉例來說,我們認為了解自己的配偶----我們就會象打開傷口一般地暴露自己。任何時刻,可能會推翻我們假設的無數個狀況之一會突然出現,在那上面灑鹽,使我們退縮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