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婚紀念——阿拉斯加十二日 (之二)
夜航 Day1
出發那天是個好天氣,我們的行李也簡單,只是一些衣物和少量食品。去機場的路上,看見領導拖著行李箱,走在五月的陽光裡,而我,也和他同行,心裡滿是快樂。
多年以前,新婚不久的我們曾經為了生活而奔波分離,每次他要遠行,我總是在窗口看他拖著大行李箱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淚眼模糊……分離的煎熬,痛楚的滋味,清晰地刻在心上,至今難以忘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能夠這樣同行同止,又是這樣的艷陽春日,真好!
通機場的加拿大線開通後,我們還是第一次搭乘這條新線路,非常快捷方便,直接開到機場,下來就有行李車可以用。我們的第一段航程是溫哥華飛西雅圖,不到一小時,小飛機,怪嚇人的。在西雅圖機場休息了2個多小時,才上了轉飛菲爾班克斯的飛機,這次是大飛機了。一直向北飛了三個小時,快到菲爾班克斯時,時間已過半夜,飛機在雲層之上,卻看見明亮的陽光照射著雲層,飛機穿過雲層下降,就看見廣大無垠的原野上,寬闊的河流像光帶一樣蜿蜒到天邊,沿著河流有幾處燦爛的光斑,那是人類的城市裡閃耀的燈火。
菲爾班克斯是阿拉斯加內陸地區最大的城市,人口三萬多,位置幾乎在北緯65度,是北美洲最接近北極圈(北緯66度)的主要城市,是阿拉斯加鐵路最北端終點站,有公路可通加拿大和美國本土,號稱黃金中心,阿拉斯加的大金礦幾乎都集中在菲爾班克斯周圍。
我們本以為菲爾班克斯會很冷,下了飛機就准備好羽絨服。結果走出機場,竟然一點都不冷,只穿夾克就夠了。現在白晝時間有21小時,所以凌晨的菲爾班克斯,天空明亮,感覺好像下午7、8點鍾。我們的酒店在機場有免費電話,撥過去他們就來車接我們。去酒店的路上,看了看城市,很空曠開闊,公路兩邊的樹林很像溫哥華,只是樹幹都比較細。
酒店座落在美麗的Chena河邊,我們在酒店大堂的壁爐邊沙發上休息了3個小時,就開始了北極圈之旅。在北極圈旅行社匆匆吃了早餐,就與同行的另一對來自佛羅裡達的夫妻一起,在清晨6:30跟著司機兼導游乘一輛大面包車出發了。
北極圈 Day 2
出菲爾班克斯到育空河之前,路邊的景象還是有樹木雜草的,只是樹木都很細小,松樹往往下半部分都幹枯了,只剩上面一點綠,遠看好像雞毛撣子。
一路上還看到很多被火燒過的小松林,燒黑的樹幹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一大片。阿拉斯加內陸非常幹燥,經常發生林火。
這一路零星保留了一些淘金時代的遺跡,破爛簡陋的木屋,粗糙簡單的淘金工具,可以想見當時條件艱苦。但是人們被發財的欲望支撐著,蜂擁而至這寒冷荒涼人跡稀少的曠野裡。隨著金礦陸續被發掘,金源盡了,這些簡陋的定居點就紛紛人去屋空,衰敗廢棄了。上圖是Joy的一間木房子,現在改成了一個休息點,裡面是小商店,夏天對游客開放。
給我們印象深刻的,就是上圖的阿拉斯加輸油管道Trans-Alaska Pipeline System。輸油管道全長800英裡(1300公裡),從北冰洋縱貫阿拉斯加到太平洋的阿拉斯加灣,源源不斷將北冰洋普拉德霍灣
Prudhoe Bay的原油輸送到最近的不凍港——1300公裡外的瓦爾迪茲
Valdez,再海運到美國本土的煉油廠,供應本土48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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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阿拉斯加輸油管道線路圖,紅色PS標號是泵房編號。
輸油管為單管設計,直徑 1.22米,在1974年3月27日開工,1977年5月31日落成,耗資 80億美元。除了要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外,管道還要越過三座山脈、無數大小河流,以及永凍層,因而近半條管道要架空興建,而非埋於地下,以防止凍土融化和因而產生的移動。光測量和地質樣本測試就花了五年之久,施工期間還要不時找來考古學家研究未受挖掘的地點。
管道沿線有十一座泵房,每個泵房有四個以柴油或天然氣發動的泵。原來設計的十二座泵房有一座未有動工,但由北向南的泵房編號系統,仍然為那個位置留了號。平常只有七個泵房運作,而在未來安裝了更高效率的泵以後,需要平常運作的泵的數目可望進一步減少。
管道在對融化敏感的凍土區是架空興建的。但在需要埋藏的地方,例如與公路交匯點或雪崩高發點,就會把管道埋在包上了一層冷凍絕緣層的坑中。附近的制冷工場把冷鹽水泵進直徑15厘米的管道中,以其吸熱的特性維持土壤溫度。其余地點就視乎周圍土壤的敏感性,埋進傳統的坑洞或已絕緣但無需冷凍的坑洞內。
原油在剛冒出地面時溫度約為 80℃,然後以超過 50℃的溫度運送。在一些架空路段,原油的熱力經垂直支架傳到土地會把永凍層融化,不但會導致管道出現沉降,還可能損壞管道。為防止這種情況發生,工程人員在支架上安裝了熱交換器(就是上圖中紅色柱子上面2根白色毛刷子一樣的東西),以對流散熱。在支架底部還有一支熱管,可以從管道底部把熱輸送到熱交換器。由於熱管中的氨比永凍層的冰點低,就算是最寒冷的冬夜熱管仍可以如常運作。這個簡單的散熱方法被工程和維護人員視為管道最重大的技術成就。
另一個技術成就就是管道在地面是“之”字走向的。由於管道在地面比在地下更容易移動,這種設計為管道橫向和縱向移動保留了空間——這種情況可能由地震,或者熱漲冷縮引發。支架也有相同作用的特制護套,以及可以抵御地震、雪崩和車輛撞擊所造成的震蕩的防撞板。每隔一定距離,支架變成四根柱子的,這種四根柱子的支架上,管道就是固定的,而其他兩根柱子的支架上,管道都是可以左右移動的。北極地區曠野裡的狂風威力極大,管道可以在狂風中微微擺動,因而能夠避免斷裂。
輸油管道在建成後的三十多年裡發生過多次泄漏事件,最近的一次就是我們剛從菲爾班克斯離開,2010年5月27日,因為停電導致一個泵房的安全活門開啟,儲存槽原油外溢,輸油管道因此全部關閉。
關於建造輸油管道,還有一段牽涉美國有史以來最大宗土地訴訟案的故事。訴訟案的原告一方是阿拉斯加原住民,另一方,被告方,是美國政府。訴訟標的是阿拉斯加的土地所有權。原住民提出阿拉斯加是他們祖輩生活的地方,土地屬於全體原住民。他們成立了十二個原住民公司(後來增加到十三個),聯合起來向美國政府提出訴訟。
這樁訴訟案一直難以委決。直到1968年,一家石油公司
the Atlantic-Richfield Company在北冰洋的普拉德霍灣Prudhoe Bay發現石油。要把這裡的石油運輸到美國,建造縱貫阿拉斯加的輸油管道被認為是最合理的方式。但是這些管道必須經過原住民訴訟案中所有權懸而未決的土地。於是解決這樁美國最大宗的土地訴訟案,就是石油公司的當務之急。
經過石油公司的努力斡旋,最後終於達成了一個各方都算滿意的協議,了結了這樁纏訟多年的案子。
案件的結局,是美國總統尼克松於1971年12月18日簽署了阿拉斯加土著人權利法案(Alaska Native Claims Settlement Act),原住民獲得阿拉斯加4400萬公頃(18萬平方公裡)的土地所有權,另加9億6千3百萬美元,這些土地和金錢由原住民十二個公司分配給所有原住民的村鎮。同時原住民也同意從此終止土地訴求,並同意開放自己的土地有償使用,主要是同意阿拉斯加輸油管道可以通過他們的土地,但要付給他們租金。這樣就使得所有阿拉斯加人都能從石油——美國最大宗的天然資源之一,享受到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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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美國阿拉斯加原住民十二個公司的區域圖。
在阿拉斯加有很多開發項目是原住民和石油公司合作的,可見雙方在土地訴訟案中都得到對方的信賴,並且在開發過程中都得到利益。我們在阿拉斯加短短的幾天裡,就常常看到完全融入現代生活的原住民,他們的精神面貌,與一般的美國人沒什麼區別,只是遷往城市生活的原住民,還是會在假期帶著孩子回到祖輩生活的村子去懷舊,雖然那些村子早已不是現在的原住民真正生活的地方,只是作為一個旅游點而存在了。
我們一路北行,公路和輸油管道作伴,時而出現在我們左邊,時而又在右邊,架空的,鑽入地下的,在曠野裡蜿蜒無際,翻山越嶺。中午時分,到了育空河Yukon River。
上圖:寬闊的育空河,水流平靜。
育空河,是北美第三大河,發源於加拿大BC省和育空地區交界的落基山,育空在土著語中的含義就是大河,育空地區就是以此河的名字命名。育空河一路向北進入阿拉斯加,流入北冰洋,全長3185公裡。作為美國阿拉斯加和加拿大育空地區最大的河流,育空河在1896-1903年的克朗代克淘金熱Klondike Gold Rush時期,是這兩個地區的交通運輸要道。直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克朗代克高速公路建造,才結束了育空河的交通功能。
我們跨越育空河的橋是由美國聯邦調查局FBI負責安全的,過往司機需要先報告,才能過河。這一段河面寬闊,水流平穩,輸油管道和公路一道越河而過。開闊空曠的河邊有一個休息站,都是老舊的平房,這裡有一家育空河營地咖啡館,既經營餐飲,同時還是個汽車旅館Motel。我們在這裡午餐,看見門口右邊的窗戶玻璃是破的,據稱這是棕熊幹的。
我們的司機兼導游,在阿拉斯加住了37年,是個很愛說話的人,一路上沒停過嘴,從阿拉斯加的氣候、植物、經濟、民風,講到他自己的生活。同車一共五個人,除了司機,就是兩對夫妻,我們結婚二十年,另一對佛羅裡達來的夫妻結婚二十二年,導游先生最厲害,結婚五十一年!生了五個兒子,有九個孫子孫女。他掏出錢包給我們看,裡面夾著一個小相冊,他的太太、岳母、兒子們、孫子女們,盡收囊中。他二十一歲在軍隊的時候結婚,現在已經七十二歲,看起來卻像個五十多歲的人,精力旺盛,連續開車連續說話十五、六個小時,沒顯過疲態。
吃完飯在育空河邊玩,我們看見一只很大的鳥,暗藍色的羽毛,低飛掠過育空河面,飛到一株松樹頂上停著。一會兒又飛下來,站在導游面前的地上,導游叫它沃頓,喂它吃蔓越莓幹cranbury。原來它就是沃頓啊,呵呵,我們吃飯前導游到處找一只鳥,說要喂它,每次來都要喂的。果然,披著暗藍羽毛的沃頓跟我們的導游很熟捻,導游回到車上,它居然跳到汽車後視鏡上,從導游手裡吃東西。導游一邊喂它,一邊和它說話,問它今天過得好嗎之類的,很有趣。這鳥兒走路的時候,我發現它有點瘸,可能因為這個,導游特別關照它吧。
上圖:沃頓從導游手上吃果幹。
在育空河邊終於拍到一種很像兔子的動物,叫做雪地鞋子snow shoes,因為四蹄雪白而得名,到了冬天,它全身的毛都會變白。它和松鼠一樣喜歡坐在路邊看汽車,一路上經常看見它。
上圖:路邊的snow shoes和小花,小花開在輸油管道下面,在凜冽的寒風中晃動。
一過了育空河,地貌就大不同了。過河前路邊還有樹木,雖然細弱,總還是樹;過河之後,基本上沒有樹。放眼望去,遼闊的天空下,是遼闊的曠野,亂石嶙峋衰草連天。這裡的草也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草,都是苔草,硬硬的,貼地而生,這就是典型的極地苔原tundra景象了。我們每次下車都一定要穿上羽絨服,還冷得手指冰涼,狂風吹得人喘不上氣。
上圖:苔原地貌,極目望去,都是這樣的景象。
上圖:被極地狂風刮聚在一起的亂石。地面棕紅色的就是苔草。
上圖:北極圈標志在Arctic Circle Trading Post。這是在一個小山坡上,注意看這裡倒又有松樹了。也許這裡正好在背風朝陽的地方。
到了北極圈,導游在這個標志前面鋪上一塊地毯,中間的白色分割線就代表北極圈,呵呵,我們都跨著北極圈照相,此生也算跨越了重要地標啦。為此慶祝了一下,導游拿出他准備的巧克力奶油蛋糕,說這蛋糕名叫tundra rug,苔原墊子,呵呵,巧克力色就代表苔原了,白色的奶油是未融化的雪。大家分食了這個rug,就告別北極圈了。
上圖:我分到的tundra rug蛋糕,還挺像的呢。
離開北極圈,一路開回育空河邊的咖啡館吃晚飯。天空有點飄雨,導游還是帶我們下車去看一個特別的地方。厚厚的苔草好像海綿,一踩就陷下去,非常軟,看來是沉積了多年的。苔草底下就是凍土,導游拔起一把苔草,白色的草根上全是冰塊,他就直接把冰塊放進嘴裡吃了,他說這冰非常幹淨,是層層苔草濾過了的。
到了咖啡館,我望了望,沒有看見沃頓,也許天晚了,它回巢了。可是等吃完晚飯出來,又看見它站在我們車的後視鏡上,呵呵,它認得這車。我們得走啦,沃頓站在路邊上,眼巴巴目送我們離開。可憐的沃頓。

回到菲爾班克斯,導游把我們送回酒店,每人發了一份跨越北極圈的證書,呵呵。我們的房間窗外就是河水,低低的河岸有青草樹木。上圖就是隔著房間玻璃窗拍的河景。盡管已經晚上9點了,天空依然明亮,河上有人玩皮劃艇kayak,也有開機動船的,高緯度地區的夏季真是黃金季節,漫長的白晝可以盡情玩樂。
我們經過頭一夜的飛行和緊接著一整天的北極圈之行,終於可以在舒適的酒店裡好好睡一覺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