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对面的Food court买午餐,第一次注意到那间日式大排档的墙上挂着的小小的樱花点点的纸扇:あなたに逢えて心に花が咲きました(和你相逢,心田里的花次第盛开了)。在等着老板娘制作便当的时候盯着这几个字,心神恍惚了一阵子。
这次出差到上海,遇见了常驻上海的旧时男友H君,趁着sales calls的间隙,相约吃午饭。上次见面,已经是四、五年前了,那时他新婚不久,刚刚被公司从欧洲派回上海拓展业务。几个在上海的老同学十多年没见了,一起到席家花园吃吃喝喝,大家尽兴而归。几年过去,虽然每年都有几次机会到上海,因为太忙的行程(每次都是自己把sales calls安排得一点空档都没有)加上他也是个常出差的忙人,居然都没有见面。
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开始呕吐大作,所以就是在自己状态很不好的时候见了旧情人叙旧

--- 于是他带来的见面礼是臭烘烘的日本正露丸---而我的午餐就是一碗老火汤,狼狈搞笑至极。
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等着他的干炒牛河上来的时候,他狠狠地把我端详了一下,得出个结论:你还是没变,跟以前一样固执,还是太过认真。我回敬:你也没变,世故圆滑,人情练达。说完自己不禁莞尔---哎,怪不得你脑门上的头发比G君多呢。G君是他的大学死党,友谊一直延续到今天,即使他们都成了家,都曾经天涯海角地飘泊过。
和H君在一起谈恋爱的日子并不长,可是不知不觉中却受了他不少的影响,他的优点---务实、圆滑、冷静--- 都是后来自己才明白的---以我当时野心勃勃指点江山号令天下的性格来说,H君对我来说太复杂也太束缚了。也许当时的自己,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疼。于是就渐行渐远---及至各自去了不同的国家,我们连正式的“那么分手吧”都没有说,也就各走各的路了。这在我的心里一直也算是一个遗憾和不安。
这次约他出来吃饭,其实是为了郑重正式地向H君做迟来的道谢和道歉---那年日本阪神大地震,H君费了不少功夫从德国辗转打电话找到我(他没有我的号码),只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危,而我当时正和瓢虫哥哥热恋中,居然还在为他当初的不辞而别而恼怒,把他痛骂了一通后宣布我和瓢虫哥哥就要结婚了(瓢虫哥哥一定心里窃喜)。那时的自己,真的不懂事。
H君一边听,一边状甚香喷喷地吃着干炒牛河,头也不抬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么,一直到今天,我还留着你曾经写给我的信,和你给我绣的手帕。那一刻我的心脏真的骤停 --- 周围餐馆的嘈杂都已远去,只有这句话在空气中回旋。
沉淀在心里某个角落的东西,无可遮拦地出现,当时许多来不及说的话,突然就在嘴边,令我措手不及。
附近圆明园里白杨树飘絮的日子,不曾走远,而那些飘絮,渐渐粘上我们的鬓角和发际;我们已经到了可以笑谈过去的年龄了么?
湮没在荒草水塘里的往事,你我还记得吗?而那些荒草水塘,还有中央党校傍晚金色阳光里的蛙鸣声和斑驳的爬墙虎,早已被岁月填平了呢。
认真地走过那一段路,又带着各式各样的行李走了很多年的路;开到荼蘼花事了,我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原来,那些故事还是会让我心痛,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和H君路口道别,继续下午的sales calls和会议,突然感到自己终于把身后那一扇门关上了,上海的天空飘着雨,明天一定会多云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