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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在思想的密林裡
作者:鄧曉芒(現代)
欄目:哲學.宗教
類別:現代
大小:318KB
評價星級:★★★★☆
下載次數:(本周:,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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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節選
│書籍章節│作者介紹
讓思想貫穿人生與現實
上小學的時候,我常常對滿天閃爍的星星感到好奇和困惑,那時的志向是當一個科學家,特別是天文學家。到了初中,我迷上了美術,對線條、形體和人物的表情感興趣,記得曾在班上隨手畫了許多張漫畫小人頭像,全班同學紛紛來討要,每人一張,沒有相同的。初中畢業後下到了農村,下放的第一天就和兩個最要好的知青朋友去到小
河邊,給他們每人畫了一張很像的肖像速寫,這兩張速寫一直保存了好多年,後來不知弄到哪裡去了。在鄉下我的愛好是知青中普遍流行的看外國小說,什麼《斯巴達克思》、《牛虻》、《怎麼辦》、《約翰·克利斯朵夫》、《大衛·科波菲爾》、《堂·吉訶德》、《高老頭》、《死魂靈》、《毀滅》、《士敏土》、《靜靜的頓河》、《復活》……當時每傳來一本,大家都是沒日沒夜地看,力爭在規定時間內還給物主,或交給其他排隊等候的人,看完後時常還熱烈地討論。音樂方面我沒有什麼天賦,頂多能做到把最普通的音咬准而已,但也很樂於加入幾個人即興的合唱之中,為和聲的震人心魄的魔力而陶醉和興奮。下鄉第五年時轉向了哲學,開始是強迫性的,為了提高自己、解決思想問題,後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般的哲學通俗讀物不過癮了,就看黑格爾,看康德。但我對文學和美術的愛好始終沒有放棄。1974年病退回城後,我在土方隊挖地基、修馬路,只要看到上好的純淨白膠泥,就帶一書包回來,下雨天就在家自己做雕塑。有一段時間經常去附近的湖南師范學院美術系,混在那些工農兵學員裡畫石膏像和人物頭像,還結識了一位很不錯的高材生老曲,山東漢子。我常想,現在的青少年真可憐,從小就被固定在一個方向上做枯燥的訓練,一點課余時間都被電視和電腦游戲攪得一塌糊塗,很少有主動去為自己的興趣發展設計一個方向的機會。我有時還發現,不少孩子自己都認為他們是不幸的一代,還不如我們那時可以沒有顧忌地自己發展自己。
但是,近十幾年來,我已放棄了所有的愛好。美術是早就不搞了,看小說也只是偶爾為之,有時甚至是為了寫評論才去看某一本小說。曾有人問我有什麼業余愛好,我說沒有;他說是否有興趣旅游,我說我現在是到書中去作世界性的旅游。實際上,我依舊保持了很廣泛的興趣,只不過這種興趣通常是以思想的方式表現出來。我的美術興趣表現在對美學問題的關注中,對文學的興趣表現在對文學中的思想內涵的探討中,對科學的興趣表現在對科學中的哲學問題的研究中,對政治的興趣表現在對文化問題的深入中,對人的興趣表現在對人生問題的思考中。所以就此而言,我其實並沒有放棄任何愛好,只是這些愛好都轉為思想的愛好了。我把一切有點意思的東西、引人注目的東西,都看成是思想。我把與人的交往都看作思想的交往。因此,回顧這二十多年,我都在思想的密林中徜徉,時而穿行於林間小路,時而駐足於林中空地,時而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時而拉開距離對它們作整體的欣賞。周圍有的是巨大的喬木,那通常都意味著哲學史上一位重量級的哲學泰斗;有的則是剛出土的幼苗和一歲一枯榮的小草,它們雖然不見得能在歷史上留下經久不衰的影響,但也體現了一個時代思想界的盎然生機,未來的思想巨人說不定就產生於其中。這種徜徉,在外人看來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畢竟,有多少人願意到思想的密林中去“隱居”呢?但就我本人來說,我覺得我的一切思考都是與這個人間的世界有密切關系的。我歷來把抽象高深的哲學看作是一門最“現實”的學問,它就是我們這個每天發生著無數令人欣喜、令人煩惱、令人驚歎、令人恐怖和令人憤怒的事件的世俗生活的集中表達。只不過,因為覺得就世俗生活的具體問題來談論這些問題將永遠也談不清楚,我才轉向了能夠從根本處搞清問題的哲學。當然,哲學本身的問題也不是能夠輕易搞清楚的,但這並不是我不研究哲學的借口,反而激起我更大的好奇心和思想動力,想要作創造性的開拓,———這與我兒時仰望星空所引發的那種沖動是同一種東西。
然而,我在進行極其抽象的哲學思考和概念辨析的同時,仍然堅信歌德的名言:“理論是灰色的,生活之樹長青。”這些年來,我除了沉浸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把大量時間花在翻譯和著書立說上以外,還寫下了不少思考人生、關注社會現實的文字。我力圖把自己的哲學觀點貫徹於對現實和現實中的人的解讀中,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實驗場所就是文學,其次就是中西文化比較。其實我的文學批評基本上也是從文化哲學的角度入手的,文化批判是我所選取的一個用哲學介入現實的切入點。迄今為止,我已出版的文學評論和文化比較(文化批判)的著作有六部(有三部是已發表的單篇論文的文集)。這些書已逐漸引起了讀書界比較廣泛的注意。這裡所集結的文集應當算是第七部了,它們大部分是一些書評、序跋,還有一些隨筆、回憶錄和散文。所選書評和序跋雖然大都涉及學術性很強的專著和博士論文,但我長期以來為學術著作寫書評和序已形成了這樣一個習慣,就是必須借此把抽象的議論拉回到現實生活中來。所以輯入這本書的文章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所選文字一定有與現實歷史、特別是與文化批判相關的內容,至於那些專業性強的內容分量不多,保留一點也有形成思想的張力的作用,一般讀者當然也可以跳過去不讀的。所以本文集大體上可以看作一本哲學隨筆和文化隨筆集。有的人對“哲學隨筆”這一提法很反感,認為哲學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寫呢?其實如果不把隨筆理解為隨便動筆,而是理解為隨興命筆,則尼采、帕斯卡爾都可以看作哲學隨筆的大師。我當然不敢與這些偉人相提並論,何況我自知我的長處並不在此,我真正感到得心應手的是進行概念的邏輯分析。但多年來的研究也留下了一些“學術副產品”,這就是這些接近於隨筆的書評和序跋等等,它們往往透露了枯燥的學術研究後面的真實的生活信息。如果讀者通過閱讀這些文字對我的哲學立場有更具體、更深入的理解,對於我來說就是求之不得的了。
我們時代的精神生活
當中國人已經發現並揭示出了中國傳統人文精神的虛偽性時,已經不再能夠找到現成的人文精神來使我們的生活區別於動物世界了。我們必須自己去重新創造。這種創造並不是幾個聰明人關在房子裡冥思苦想,而是必須有現實生活的巨變作為基礎和觸媒的。當前的改革開放向一整套的傳統觀念提出了嚴峻的挑戰,許多歷來被認為天經地義的原則在今天遭到了質疑。這種挑戰和質疑本身還不是成系統的人文精神,但卻大大擴展了中國人的視野,激發了中國人的想象力,因而孕育著新人文精神的可能性。所以當今知識界的社會責任並不是站在時代潮流的一旁指手劃腳,用既定的一套觀念體系對現實生活妄加評點,而是投身於這個潮流之中,為之開道,並運用自己的所學反思在這一歷史進程中所出現的各種問題,從更高的理論層次為適應現實生活發展趨勢的時代精神提供思想依據。可惜今天意識到自己這種社會責任的知識分子太少了,更加荒唐的是,許多人還把從一個固定基點對社會生活的變化橫加指責當作自己的責任。
常聽人說,我們時代是一個“人文精神失落”的時代,即一個沒有精神生活的時代。的確,在一定意義上,這是無法否認的現實。不論我們從前是否曾經擁有過豐富深厚的“人文精神”,或至少擁有某種虛假的“理想主義”,我們目前卻是實實在在地“墮落”了。隨著“馬列主義老太太”的那一代人離我們而去,我們在年輕一代身上再也難以看到精神或哪怕“偽精神”的痕跡,只有赤裸裸的功利主義和享樂主義。更可悲的是,沒有人能夠教他們什麼。在許多年輕人眼裡,一切教育都成了陳詞濫調,一切訓導都成了權力的顯示,一切“寓教於樂”或審美教育、情感教育都成了不值一哂的騙術。現代青年欣賞的是“酷”,即對一切都滿不在乎,處處表現自己的獨立性。
但這種“酷”其實是有條件的,它並不真正基於個人的思想深度和性格魅力,而是以一定的收入來源和生活水平為基礎的。至少,這些少男少女們的青春偶像們必須衣食無憂,否則怎麼“酷”得起來?顯然,為了“酷”和“扮酷”,年輕人向往著靠鑽營和本事(鑽營也是一種本事)升官發財,成為千萬、億萬富翁,以便香車豪宅、美女如雲、頤指氣使、一擲千金。沒有本事的則夢想著各種一夜暴富或一夜成名的機會,包括中彩、傍大款、傳銷、賭博以及各種不法的謀利。當然,最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是一些幸運兒靠天生優勢(美貌、歌喉或體魄)在歌壇、影壇、模壇或體壇上大展身手,他(她)們才真正最有資格“扮酷”。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這些在成年人看來十分膚淺甚至幼稚可笑的青春偶像們會得到如此大群少男少女們狂熱的崇拜和追捧了。他(她)們崇拜的其實並不是那些拙劣的演技球技、嘶啞的嗓門和貧血的歌詞,而是自己心中近在咫尺的幻想。這是一個沒有英雄也不需要英雄的時代,任何人都可以視任何人為“彼可取而代之!”似乎一切都取決於機遇和運氣。這是一個“精神動物的王國”。
當然,我們也不必過分責怪當代青年的低俗、淺薄和麻木,他們其實表達了現實生活的原生態。當以往那些空洞的豪言壯語和大言不慚都煙消雲散之後,這種原生態就以毫無顧忌的赤裸裸的形式嶄露出來,並帶上了這一代年輕的生命力與“文革”紅衛兵的狂熱相比絲毫不遜色的勁道。平心而論,我們寧可青年們崇拜港台歌星而不願他們崇拜政治“大救星”,寧可他們無病呻吟而不希望看到他們有病的“朝氣蓬勃”“天天向上”。沒有理由指責當代青年缺乏理想和精神追求,因為這種可追求的理想和精神生活在當代中國還有待於創立。可以預想,這種創立與過去的偽“人文精神”的一個最根本的不同之處恰好應當在於,新人文精神不是排斥、取消和否定世俗生活的,而是從世俗生活中提升出來的,不是抹殺個人興趣和愛好的(不管這種興趣愛好多麼低俗),而是保護、發展和提高個人素質的。然而,就是這個最根本的不同,在今天宣揚恢復中國傳統“人文精神”的那些知識分子們的思想中得不到認同。幾千年的思維慣性使他們本能地認為,一談“人文精神”就必然要向世俗生活開刀,必然是“存天理滅人欲”,必然是“言義不言利”“熊掌與魚不可兼得”,甚至不惜借用西方基督教禁欲主義和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