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新周刊
鄭爺爺,我正在做您的閱讀理解。
能理解嗎?不能理解我重寫。
鄭爺爺快生!(指生日快樂)
爺爺生不動了,你們加油,生三個。
鄭爺爺,我正在上廁所,能不能給我一點鼓勵?
吉翔。
在社交平台上妙語連珠、金句頻出的“童話大王”鄭淵潔,最近公布了“人生中最大的遺憾”:
“我今天才意識到,我的人生有重大失誤……那就是我沒有投資這部電影,不然我將向國家繳納更多的個人所得稅。”
鄭淵潔口中的這部電影,正是在國慶檔上映的真人兒童片《皮皮魯與魯西西之罐頭小人》——這也是自鄭淵潔寫作42年來,他的作品第一次被搬上大銀幕。
80後、90後的童年回憶,終於被翻拍成電影了。但這究竟是“鄭淵潔宇宙”的開始,還是又一個“毀童年”系列?
今天,我們就來一起聊聊它。
鄭淵潔,中國版的斯坦·李?
1983年,鄭淵潔的兒子鄭亞旗出生。
在當時,由於糧食和物資有限,每家每戶都需要憑肉票買肉。為了讓兒子多吃一點肉,鄭淵潔將目光投向了不需要肉票即可購買的肉罐頭。
有一次,鄭淵潔在打開罐頭之前,忽然靈光一現,感覺 “罐頭裡發出一個聲音,好像是在說話”。於是,他沒有打開罐頭,而是坐在原地想了兩個小時,並構思出了《罐頭小人》這一童話故事。
《罐頭小人》的情節其實很簡單:
媽媽讓魯西西幫忙打開一盒肉罐頭,但魯西西打開之後,卻發現裡面藏著5個火柴棍般大的小人——善於學習的博士、精通翻譯的約翰、擅長作戰的少校、歌聲優美的歌唱家,以及擅長微雕的藝術家。
魯西西決定保護這5個小人,並帶著他們一起上學,一系列驚心動魄的冒險故事由此展開。
每當鄭亞旗出水痘的時候,鄭淵潔就會給他講這5個罐頭小人的故事,講著講著,鄭亞旗也陷入天馬行空的想象當中,忘記了身上的瘙癢。
《罐頭小人》的故事一經推出,就受到了小讀者的熱烈歡迎——
試問哪個看完故事的小朋友,沒有幻想過在考試的時候,能有一個罐頭小人藏在頭發裡,偷偷告訴自己正確答案呢?
與之相關的影視化改編也紛至沓來:
1989年,曾經憑借《鷸蚌相爭》獲得西柏林電影節銀熊獎等獎項的導演查侃,對《罐頭小人》產生了興趣,並將其拍攝成動畫片《魯西西奇遇記》,在豆瓣上獲得了8.5分的高分;2018年,《罐頭小人》又被改編為童話劇,走進了全國各地的小劇場。
2021年,真人兒童電影《皮皮魯與魯西西之罐頭小人》(以下簡稱《罐頭小人》)上映——在國慶檔期間,這部電影憑借4168萬元獲得了票房第三、上座率第二的好成績,並在豆瓣獲得7.1分的好評。
作為鄭淵潔的代表作品之一,《罐頭小人》依舊聚焦社會話題,以兒童的視角對學校、家庭的教育方式展開了思考——
老師過於注重應試教育,將所有學生按照學習成績來排座位;魯西西因為成績下降,在家裡的待遇一落千丈,從而對自己的價值產生懷疑;“差生”們讓罐頭小人在考試中幫忙作弊,5個小人從“授人以魚”到“授人以漁”,在不斷試錯中教會孩子們體驗學習的樂趣……
電影中涉及的雞娃、內卷等話題,依舊是當下熱議的社會現象,也因此引發不少觀眾的共鳴。
除了在當下依舊犀利的教育主題,電影布景也透露出一股濃濃的懷舊感。
無論是大白兔奶糖、窗花貼紙、熱水壺,還是爸爸端出的游戲卡帶、老師沒收的繪畫工具,都能讓觀眾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時光:
“(電影)圓了兒時的夢,小時候每天晚上都要准時打開收音機,聽皮皮魯和魯西西的故事,一邊聽一邊想象那個畫面,而電影整體畫面都構造出了那種效果。”
“本片對上世紀90年代家庭環境的還原度,絕不亞於徐崢在《鴨先知》(《我和我的父輩》)裡對上世紀80年代的設計成果。”
令觀眾感到驚喜的是,在《罐頭小人》的結尾,5個小人出發前往魔方大廈,鄭淵潔飾演的路人忽然出現,為他們指明了方向。
這一彩蛋,不禁讓人聯想到漫威之父斯坦·李(Stan Lee)在電影中的各種客串——
難道“鄭淵潔宇宙”,要由此開啟了嗎?
鄭淵潔IP,其實早就開始了
“鄭淵潔宇宙”,並不是什麼觀眾隨口胡謅的新概念。
鄭淵潔的兒子、《罐頭小人》的制片人鄭亞旗,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過,自己要對標漫威,打造一個全面的鄭淵潔IP:
“我們的內容實際上跟Marvel的特點很像——鄭淵潔一共有400多個故事,共涉及700多個人物形象,主角、故事之間的關聯性很強,並且適合各年齡層觀眾觀看,受眾廣泛,內容改編性強。”
其實一開始,鄭淵潔並不同意將作品進行任何改編:
一方面,他擔心自己的作品被魔改、“毀童年”;另一方面,他認為用文字呈現作品,才能讓讀者更自由地發揮想象,改編成其他形式的價值也不大,“1986 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拍 《舒克貝塔歷險記》,也就給了160塊錢”。
直到2004年,一位讀者在簽售會上的建議才促使鄭淵潔做出改變:
“我是看著您的書長大的,可現在的孩子不太喜歡純文字的東西了,我希望能給自己的孩子買到皮皮魯和魯西西的連環畫冊,兩代人一起欣賞同一個童話該多好。”
2005年,鄭亞旗主編、鄭淵潔創作的《皮皮魯畫冊》出版。這一年,鄭淵潔作品的銷量直接漲了5倍,飆升到500萬冊。
2010年,鄭亞旗創辦了北京皮皮魯總動員文化科技有限公司,鄭淵潔IP正式走上了開發的軌道,相關的有聲讀物、影視作品、同名游戲,由此開始進入觀眾視野。
事實證明,這一舉措頗有先見之明——2011年,騰訊副總裁程武在上海舉行的“中國動畫電影發展高峰論壇”上首次提出了泛娛樂這一概念,而IP正是泛娛樂未來的核心元素。自此之後,各大互聯網企業也開始了IP資源的開發之路。
“之所以說(鄭淵潔)對標的是漫威,是因為斯坦·李帶著漫畫家畫鋼鐵俠、蜘蛛俠,都是50年前的事情;老鄭的寫作也持續了40多年,他的作品在當下依舊有不少可挖掘的空間。”
的確,從內容上看,鄭淵潔的童話一向帶有諷刺性、幽默性、現實意義,具有天然的改編優勢和挖掘空間。此前的《魔方大廈》,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1994年的動畫片《魔方大廈》,改編自鄭淵潔的同名童話:六年級小學生萊克被父母關在家中學習,卻意外通過一個玩具魔方,闖進了奇形怪狀的魔方大廈,展開了一系列探險,並與住在其中的人物產生了激烈的價值觀碰撞。
雖然因為種種因素,這部原定拍攝26集的動畫片最終止步10集,但《魔方大廈》中形形色色的故事、極具先鋒性的魔幻畫面、帶有反烏托邦特色的隱喻,使之獲得了廣播電影電視部的優秀影片獎,也成為一代人的童年回憶。
這些年,鄭淵潔IP也進行了多種程度的開發,並探索了動畫、特攝劇、電影等風格迥異的影視形式,最終在2018年取得了成效:
2018年,根據鄭淵潔同名童話改編的真人短片《馴兔記》播出——這部時長僅24分鍾的作品,獲得了豆瓣8.3分的好評,並入圍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金爵獎國際短片獎。
《馴兔記》講述了一個極其荒誕的故事:
剛升入小學的皮皮魯,由於活潑好動、愛質疑權威,引發了班主任徐老師的不滿。
在這所學校裡,聽話順從的學生會變成兔子的模樣,獲得學校的表彰。面對全年級不斷湧現的“全兔班”,維持本性的皮皮魯成為了老師、同學的“眼中釘”,最終屈服於現實,戴上了象征順從的兔子面具。
這個故事的精妙之處在於,作者不僅充滿想象力,也巧妙地將兔子的特征與所要批判的對象結合起來:
在皮皮魯的眼中,變成兔子的同學們,也繼承了兔子與生俱來的乖巧、怯懦,他們會豎起長長的兔耳朵打聽別人的事情,並利用比人類多一片嘴唇的優勢向老師打小報告,“如果別人超過自己,他們還會犯紅眼病”。
作為鄭淵潔的代表作之一,寫於1987年的《馴兔記》無疑極具諷刺性、批判性。由於原作足夠扎實、深刻,以此改編的影視作品,即使是放在今天的市場環境下,也毫不遜色。
想打造“鄭淵潔宇宙”,
沒那麼容易
不過,要打造“鄭淵潔宇宙”,只需要還原原著就夠了嗎?
其實沒那麼簡單。
就拿此次上映的《罐頭小人》來說,雖然劇本情節具有趣味性,但也體現出不少問題:
電影還原了上世紀80年代的校園布景,試圖用熱水壺、大白兔奶糖、游戲卡帶等元素,為觀眾勾勒出懷舊濾鏡,但主人公卻穿著嶄新的學院式制服,與原有的年代設定格格不入,讓人出戲;
電影中有學生因為喜歡在課余時間繪畫,被老師視為“不務正業”,但如今的家長早已轉變觀念,給孩子報起五花八門的興趣班;而對“唯成績論”的質疑,主人公也是通過口號式的台詞呈現出來,低齡層的觀眾或許能產生共鳴,但對成年人來說未免過於幼稚。
在拍攝《罐頭小人》的時候,有不少合作方也曾向導演於飛提出建議,將故事放到當下的環境來拍——“博士”可以幫皮皮魯在游戲中打排位,魯西西尋找小人的時候也可以使用微信,這樣會使觀眾更有共鳴。
為了照顧原著粉絲,劇組最終還是沿用了上世紀80年代的設定,雖然剔除了“進步生、落後生”等老舊的設定,做了一定程度的改動,卻也暴露出以上不少缺陷:
選擇打情懷牌,現在的孩子未必能產生共鳴,也注定會流失一大部分觀眾;一味照搬原著,容易產生與當下社會割裂的錯位感,也未必適合影視作品的節奏。
在過去幾十年裡,鄭淵潔遲遲沒有將自己的作品進行影視化授權,還可以說是因為有不可忽視的大環境因素:
相比起上世紀90年代就已經興起、如今運作成熟的漫威、DC等IP產業鏈,國內的IP市場在當時還是一片空白,無論是運營經驗還是制作水平,都還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同樣的劇本、場景設置、人物、同樣的分鏡頭,換成一個稍有制作經驗的國外公司來做,馬上就能看出兩者之間的巨大差別。”
但隨著國內IP產業鏈逐漸純熟,創作團隊對文學作品的影視化開發,也迎來無限可能。
國漫的崛起正是一個好例子:《哪吒之魔童降世》通過對文學作品的顛覆性改編,引發了2019年的國漫觀影狂潮,與《姜子牙》聯動延伸出的“封神宇宙”也備受期待。
在國內,兒童文學IP的開發正處於朝陽期,具有不可小覷的市場潛力:
《中國兒童數字內容行業白皮書》曾指出,中國兒童數字內容核心產業規模在2018年已達2378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21%。在未來,兒童IP將迎來爆發式增長,伴隨著國民收入的提升,家庭消費升級也為兒童市場帶來了擴張機會。
“鄭淵潔宇宙”,也才剛剛展開:鄭亞旗宣布,未來會將鄭淵潔童話中的幾百個彼此串聯的故事進行協同開發,各部作品之間進行橫向穿插,最終完成一部規模宏大的史詩級童話大作。
童話大王的作品要改編,觀眾當然喜聞樂見——只是,未來的影視作品,若想贏得全年齡層觀眾的認可,勢必將接受觀眾更嚴苛的審視,也必須做出符合當下市場的改編。光是內容這一塊,也得挖掘出更多內涵,而非止步於“還原原著”。
正如漫威畫師沃爾特·西蒙森(Walter Simonson)所說:“粉絲們對 IP 的認同,絕不僅僅來源於故事層面的快感或消費後的短暫狂熱,還依托於一種延綿的情感紐帶。因此我們要不斷完善和擴充故事內容、世界觀,時刻讓讀者感受到新意。”
要打造“鄭淵潔宇宙”,光打情懷牌,不是長久之計。
鄭淵潔宇宙,任重而道遠。/北京皮皮魯總動員文化科技有限公司官網
參考資料
[1] 未來仍屬於“鄭淵潔”?︱東西文娛
[2] 鄭淵潔童話怎麼改成真人電影?總制片人和導演如是說︱第一導演
[3] “皮皮魯”原型鄭亞旗:攜老爸打造童話新王國︱健康生活
[4] 泛娛樂時代我國兒童 IP 運營研究︱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