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城市的足跡尋覓 (圖片稍後,業余專業攝影師正在編輯)
文:凡凡
(一)
如果說有哪一所大學的同學遍布全世界各個角落,我覺得北外是拔頭份的。去年,我去了日內瓦,激動地會見了那邊聯合國任同傳譯員的同學;今夏,我赴紐約,參觀了那兒的總部,我們有許多同學在那兒工作。
她依然是二十年前大學時代的模樣,是同傳譯員。
聯合國有四個總部,有個同學,在非洲肯尼亞內羅畢擔任同傳譯員。我說:就差維也納沒我們同學了。
同學居住在紐約的曼哈頓,我和大樹在那兒宿了兩夜。其余的日子,我住在新澤西,就在哈德遜河的對岸,那兒,是別樣的風情,和紐約隔河而望,卻是太陽和月亮的距離。
在同學家,我和另外一個同學,我曾經的上鋪,冰美人相遇,漂亮的多倫多海歸,現在是廣州的全職太太,把老公扔在中國繼續工作,瀟灑地帶著兒子,奔赴北美度夏令營。
三個曾經的同學,穿越20年的時間長河,嘰嘰喳喳回憶青春往事,大樹坐在一旁,沉默地傾聽。我們搜索了記憶庫中所有的記憶,拼拼湊湊每個同學的足跡,那29張臉孔,還是那樣模糊。
A說,曼哈頓的喧鬧和她無關。
A是我們同學中最與眾不同的人,曾跟隨聯合國維和部隊去非洲。
維和隊的工作於我來說是神聖的,也是神秘的,那是怎樣的場景呢?
我們談宗教,談選舉制度。燈光輕瀉到她的額頭上,彌漫開來,但我聽到她不只一次的重復,中國是個大國,會有希望的。
這個希望,到底在哪兒呢?
窗外傳來喧鬧的聲音,我看她的臉,寧靜得沒有漣漪,她臉上的光芒,照映著紐約嘈雜後的安詳,終於明白,原來,我是矯情的,在批評紐約的人多和嘈雜的時候,我的心,在躁動。
有些同學,就這麼失散了,就像兩列火車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們曾經一起,停靠了四年。
(二)
從溫哥華這樣的鄉下來到紐約,我看到的是滿滿的人群,和匆匆的腳步。此刻,我真的變成了鄉下的孩子,我和大樹坐了三次觀光巴士,叫hop on hop off,歷時六個小時,聽著美國導游滔滔不絕的英文解釋,每一座建築,每一棟樓房,那裡曾經發生的故事,那裡曾經居住過的人們。
如果你問我,紐約是什麼樣子的?在一個匆匆過客的眼裡的我看來,紐約是北美大陸的香港和上海。一直老土地以為,美加地區的城市和亞洲的城市相比較,就是風景如畫的大農村,不,我錯了,紐約是迪斯科舞廳裡青春逼人的熱舞者,而我,鄉下來的孩子,好奇的雙眼睜開,疼痛的感覺,夜色流動的光影裡,依稀看到上海外灘邊那些高貴的餐廳裡面,竊竊私語的聲音,飄蕩在奢靡的欲望中,紐約在欲望中膨脹,膨脹到我們再也無法承受,逃離。
大樹的總結是這樣的:紐約啊,人多,到處是吃的地方,到處是剪頭發的地方,到處是洗衣服的地方,到處是賣名牌衣物的地方。
他是一個通俗的人,擁有一顆通俗的心,喜歡通俗的表達結論。其實,一間接著一間的餐廳,一個連著一個的美容美發廳,送貨取貨上門的幹洗店,傲視一切的奢侈品旗艦店,向游客展示著這個城市的消費和欲望,紐約是一座出金錢英雄的城市。
金錢英雄!我第一次想到這個名字,很為自己得意,華爾街,那是一條誕生金錢英雄的街道,它屬於全世界,屬於所有想當金錢英雄的人們。
(三)
新澤西有個小城,和紐約一河相隔,它的名字叫Wayne,我的發小在這個美麗的地方擁有一座寬大的美麗的房子,我稱它“豪宅”,她就發笑:你們溫哥華的房子個個是豪宅!我知道,我們那邊的,就是價錢“豪”點,其他的,除個別地區,真的是村婦的面貌。
發小堅持要我們去華盛頓,接受美國人民的愛國歷史教育。“到了紐約,怎麼能不去華盛頓呢?”
我們去了,參觀了所有該參觀的紀念堂,進了國會大廈,看了那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房子--白宮。這些,都乏善可陳,讓我心動的,一直帶著一種好奇、神秘甚至不可捉摸向往的,是兩座牆:越戰紀念牆和韓戰紀念牆。
特別感謝海歸網的網友“陽光在多城”的文章“近看林瓔”對越戰牆的詳細介紹,還有專業建築設計人“Fahai”大師的補述,我在走向越戰牆的途中,一路感謝神的安排,這是多麼神秘的美好的契機,在我奔赴華盛頓接受美國政治理念洗禮的時候,他們用嚴謹的學術態度,及時介紹了華裔建築設計師林瓔,我象一個惴惴不安的小孩子,渴望體會一個別樣世界的新鮮生活。
從林肯紀念堂往下走,走向越戰紀念牆的路慢慢地向下延伸,游人點點如鬼火,這是我的心魔。終於看到,隱藏的躲避著的牆體,在綠樹和碧草的輝映下,兩面黑色的如鏡子般的三角牆,升起又落下。看到上面仿佛無窮無盡的名字,延伸著,沒落地下,消亡。
我觸摸著牆上的名字,我知道,一個名字是一個傷痛。戰爭的帷幕曾經拉開過,那是美國人民不願提及的傷痛,所以這堵牆被嵌在地表之下,只有走到跟前才能看見它。黑色的大理石反射出的白光,我站在陽界尋覓,通向陰界的一個個字母,年輕的士兵,腳步在閃耀。
如果事先沒有溫習過“陽光多城”的文章,我真的無以體驗這生死兩界通靈的藝術。林瓔,中國名媛才女林徽因的侄女,21歲的年齡,就設計了這座留給世人反思和紀念的越戰牆。她在耶魯上四年級時候,專門選秀了“陵墓設計”的課程,也是這個原因,我在蒙特利爾時候,特意去參觀了一個特別的墓園。
(四)
離開越戰牆的時候,我的思緒依然停留在“戰爭”的殘酷影像中,對於“戰爭”兩個字,所有的印象都是電影的畫面和片段,那是血,是淚,是扭曲,是悲悵。
如果說越戰牆需要許多的符號和文字來做注釋的話,韓戰牆的表達是那麼逼真和直面。我的神經有稍稍的刺痛,這場戰爭,畢竟是有中國人民解放軍參與過的,我至今記得那歌詞:雄赳赳,起昂昂,跨過鴨綠江。
韓戰紀念園區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讓我有“驚心動魄”的感覺。19個與真人尺度相仿的美國軍人雕塑群,突然向我們走來。我看到他們刹那凝固的表情,是無奈,還是緊張?是恐怖還是驚慌?肅穆的氣氛中唯有的書寫是“殘酷”。
第二部分,同樣黑色的花崗岩紀念牆,許多士兵的臉忽隱忽現,看著牆中的自己,站在這些士兵旁,雕塑群中的士兵的身軀也折射在牆體上,時空相隔,陰陽兩界,而我,戴著遮陽帽,矮小地站在鋼盔的身旁。
歷史,你告訴我,我們為何自相殘殺?
告訴我的文字即刻在牆的盡端顯現: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需要付出代價)
當我走到第三部分的時候,我看到一連串的文字和數字,那是美軍和聯軍傷亡的人數。保家衛國的概念也許於美國人民來說,可以延伸,他們一定是去保衛素不相識的人們,在遙遠的別的國家,捍衛自由。
看完兩座紀念牆,很沉重,微笑失去了知覺,注視幾個韓國人送的花圈中,目光停留了許久。
(五)
這篇游記寫到這兒,拿給我家的配圖片的攝影師過目,他一個勁歎氣:沉重啊!沉重!你就不能整點輕松的嗎?你就不能談談風土人情吃吃喝喝嗎?
好吧,把調子轉一下,否則,我不累,文字也會累。
華盛頓兩日深度游,為了體現高效性,在兩天時間內接受最高最深最廣的美國愛國歷史教育,我們決定報名紐約華人的權威性旅行團:天馬旅行社。
這個旅行社的名字真是天馬行空啊!給我們的通知居然是早六點半在金門超市門口集合。我家大樹這時候體現了魯智深的人大心細的優點,質疑之後,打了近一小時的電話,總算得到一個真人的聲音,用了人格擔保,應該是早九點半出發。
我現在搞清楚了旅行巴士的接人路線:紐約唐人街出發為第一站,法拉盛為第二站,金門超市第三站。俺家大樹說:邏輯啊,你清楚不?否則唐人街出發的游客豈不是半夜三點就集合了?
旅行社導游小姐Sally來自山東青島,長相絕對不比她老鄉范冰冰遜色。她背著一個Prada 包包,牛仔褲,陽傘,把自己保護得密不透風。她途中休息不時點燃香煙,所以特別清楚每一處景點的安檢和打火機無關。她中英文皆流利,費勁的是,沿途所有的解說詞必須用中英文兩遍解釋,我居然發現我們這行50人中有白皮膚的,黑皮膚的,亞非歐人種全部齊全。Sally的解釋是,現在的人都賊精,許多老外也知道中國人經營的旅行社團費便宜,吃的好,十幾刀,全是all you can eat,所以,天馬旅行大有向國際化接軌前景。
去華盛頓,途中路過費城,看了自由鍾,算是路徑了賓州,吃住不是佛州就是馬裡蘭州,我現在還沒搞清楚哪兒跟哪兒,加上我住的新澤西州和紐約州,還有一個州的名字我徹底忘記,算是兩天內穿行了美國六個州。
旅行團中,坐在我們身旁的一對夫婦特別令人注目,丈夫是殘疾人,小兒麻痹症後遺症,妻子需要幫他推輪椅,送女兒來美國上大學,順道游美國。他們來自上海,我們就用上海話攀談,原來夫婦倆來自常州,在上海做生意,妻子驕傲地和我說,他們家住古北新區,哦,那是上海的貴地方。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海外遭遇中國的殘疾人游客,每一次汽車停靠,司機都需要下車,打開汽車下層的行李存放處,推出兩部車子,一輛是他的輪椅,一輛是童車,那個一歲的男孩來自台灣,大樹給他拍了不少照片,小孩子天真可愛的臉在我們的電腦上微笑,很遺憾,我沒有留下他們的郵件地址。
最好玩的是收小費,導游上車就重復了好幾遍,童叟無欺,一律同價,平均每人每天6刀,這是下線,但不設上線,多多益善,熱烈歡迎,可能以前許多人不自覺,只好出此下策,行政命令幹預了。
“華盛頓兩日游於你來說就剩下兩堵牆了!”大樹揶揄我,其實,那麼多的內容,每天走那麼多的路,看那麼多的樓,穿行那麼多的人群,我視而不見,我一直沉浸在某種思緒裡面,我一直在紐約尋覓上海的影子。
有點恍惚。
(六)
回到紐約,我們從新澤西搬到曼哈頓住,直接擁抱了紐約的心臓,每天的出行都可以用走路到達。大樹在啥紐約的中文網站上打印了一張美食指導圖,每天捧在手裡,當成了紅寶書。我們跑到Shank Shake去吃號稱天下最好吃的漢堡,我驚訝地發現每個人手中都拿著同一型號的手機,後來才知道,那是對講call機,會震動,人家發信號給你,表明你可以去櫃台取食物了。我緊緊地捏在手裡,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它,生怕錯過發報信息,半天沒有動靜後,大樹自己搶了過去,還說我鄉下人,不會用。
其實,我們從溫哥華來,到紐約後,走在時代廣場的人流中,體會絕對是鄉下人。還是讓我當鄉下人吧!我們曾經從上海來,人多和熱鬧有啥稀奇呢?
我和大樹說:在紐約生活,我會瘋的。你看那些行人,走路不看燈的,只要沒車子,就過馬路。大樹還為紐約辯解,這叫有序制度下的靈活高效性,他們見到遠處有車子來,不會這樣做;中國不一樣,那是搶。
好吧,鄉下人做到底,大蘋果的帝國大廈還是要攀登的。我們買了和Moma現代藝術館連票的套票,等上了樓頂,我們還買了一張紐約高樓示意圖,核對那一棟棟摩天樓的名字。我在遙望那些高樓的的時候,想起了以前描述香港的一個詞:石屎森林。那一片可憐的綠地,是中央公園,這是紐約的綠肺嗎?“綠肺”這個詞,來自上海的記憶,當初浦東開發後,陸家嘴中心綠地被稱為上海的“綠肺”,全上海人就指望它呼吸了!中央公園看來還是可以擔當這個意境的。
晚餐同學LH請客,去了一個紐約的百年老店,就據她介紹,這是一個窮光蛋和百萬富翁可以同處一室的餐廳,意思是menu上的價錢可以跨越很大。三明治和漢堡我們肯定是沒興趣的,我們不要做窮光蛋,我要點好吃的。
關於自由女神像的游覽,我現在還有點耿耿於懷,覺得大樹農民。這家伙專程要上那個女神島,朋友把我們送到liberty statue park的碼頭,我們在烈日下排隊上船,那滋味真不好受。路過Alice 島,我熱得不想再下船了。到了女神島上,不見一顆樹影,他蹲在地上拍,躺在地上拍,扭著頭拍,歪著脖子拍,左一張,右一張,沒完沒了。要那麼費勁,幹嘛使呢?隨便網上下載一張女神照片,豈不是比他的專業?
紐約Hop on hop off 的套票我們訂了兩天,有一個哈德遜河游船看紐約的項目,坐在寬敞的空調游船裡,蕩漾在河中,我倆又看了一遍自由女神像。早知如此,那“專程登島”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和力氣。
羅嗦寫了那麼多,還是大樹要求補寫的。他說,讀了我上面的四部分文字,美東游就變成了兩堵牆,去與不去都無所謂,借個片子看看越戰牆韓戰牆就可以了。
下期預告:我的蒙特利爾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