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因为我来的较晚,辅导班已经开课一段日子,我到后的第二周就赶上了第一次考试。它使我清醒地看到了我的现状,并理解了所有人的质疑。因为我之前所上的所谓的自考大学,根本没开英语课,大学语文课和高等数学二,所以,以我当时的程度完全是在跳级,玩杂耍!第一次考试成绩如下:英语18,数学32,语文56,管理27.......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下课后,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我心也空空......“这不是宿命,我明白我必须考上,我只能考上”。有一万种声音在我耳边轰鸣,畅响:“你已经狗屁不是,一无所有,没有家,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我的孩子,本不存在的家,迷离的城市...
悲痛和愤怒总是相伴而生,不可分离的。转化他们所必须的就是冷静和智慧。接下来我用了几乎残忍方式开始了艰苦卓绝的绝地反击。我说过,我是好学生---世界上最好的学生,热爱学习,善于学习,对于这点我从来坚信不移。忘掉那喧嚣的烦乱,从导数到微积分,从单词,语法到写作,我在恶补,吸吮,追逐!
同时,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对付我的躯体,使其冷却,以求平衡。有位哲人人说过“物质生活越简单,精神力量越强大”。我就在身体力行地验证其有效性。为节省极其有限的钱,也更为了保持清醒、冷静并节省时间,我从开始时的一日两餐改为一餐,到半餐,再到两日一餐,到没餐------只有馒头和水。
我本无物,我又何惧!我倒要看看什么是悲凉,什么是凄惨,享受一场彻骨的寒,清爽的凉,也明了!透彻!壮观!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唯一的能量补充是在晚上完成的,学校大概是十点钟熄灯,北京已经入冬,我唯一的工作服样的外套和毛衣已经很难抵御风的刺骨,我10块钱买来的一条围巾和线帽倒是护住了最关键的部位,漆黑的风中骑着8块钱的自行车在咔咔作响的冰上飞驰,倒也畅快,心里豁亮。
每天绝不吃完一个馒头,这样才能有效地用饥饿驱赶倦意,才能保持血液在脑部毛细血管里的平稳流动,头脑清醒地学习到12点之后。这是我的经验和法宝。在剩下的不长的寒夜里,尽管整个冬天我只有一条短小的轻如丝、薄如纸的被子,因为有个靠床的长长的暖气片可以翻来覆去地温暖靠紧的半边身体倒也不觉难熬。我甚至认为那个房间,那个暖气是世界上最温暖、最温馨、最美妙的地方,如果有可能我随时愿倾我所有,永久地珍藏。
学习上的突飞猛进就像雨后在眼下快速生长的竹笋,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到,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徜徉在莫名的成就中,完全是身轻如燕,疾步如飞的惬意,我在翻山越岭,我在风驰电掣,在云中飘荡,在山巅飞翔,并且在超越,超越之后,一骑绝尘......
直到今天,近不惑之年的我,每当拷问“幸福是什么”的时候,都把那种忘我、无我的、纯净的、激昂的、飘飘然的、天籁般的感觉定义为真正的幸福。且突发奇想地愿意放下手中繁杂的尘世,去空灵样地追求那种感觉或者叫幸福。
我的进步是由我新交的同学和朋友体现的。我仅有的两个朋友,一个叫周莫林,和我同岁,湖北人,北京理工大学的毕业生,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兼总经理助理,工作两年之后重新回来考研,起点不知要比我高多少,当我考试18,32,56,27......的时候,他每科都已经在60分左右,唯一和我一样的是我们都是班里仅有的几个外地考生,另外就是我们和多数同学一样都很努力。我们在竞争、在证明,在考研这种名额极其有限的选拔性考试中,我们彼此互为对手,为了证明“自己”更优秀,必须击败别人,必须手刃对手。
随着我成绩的突飞猛进,我俩的友谊也在加深,在明显的优势不断消失的情况下,周莫林,也开始和我一样,取消了午休,根本不再外出,不再洗衣,甚至不再睡觉。
我们什么都在比,甚至开始比谁更早到教室。因为每天熄灯和离开的时间是一致的,当然我清楚他每晚也在加班,比我更晚。中午下课一起离开,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午饭飞回教室,却总是发现我已经回来了,他屡战屡败,百思不解,一天实在忍不住了,愤愤地问我为什么我总这么快,其实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没吃过午饭。
第二天,他一定约我同去就餐,我想他大概是想探个究竟----我到底是吃进去的还是灌进去的。那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学生餐厅吃午饭。饭后,他还请我喝了酸奶---陶瓷瓶的,凉凉酸酸的。惭愧地说那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酸奶是什么味道,当时竟不知道那个陶瓷瓶不能拿走,要就地喝完,当场还掉的。也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是否看出了些端倪,是否因为蔑视了一把我的愚昧而稍加宽慰!
总之,酸奶过后,我们再一起做题,自测或者考试时,语文和数学就难分仲伯了,但他巨大的优势仍然体现在英语上,而管理和政治则是我们争论不休、各持己见的主战场。我觉得周莫林的基础扎实,功底深厚,而我经历丰富,体会深刻。
就像对领导和管理两者的区别,我是带着之前深深的迷茫惊讶地发现我错了-----领导就要对所有结果负责,要做的只有三件事:指明方向,找对人,激励人;而管理则是坚定不移、准确无误地执行领导的意图......领导负责战略,管理解决战术....那段时间,我在深思,他在熟记。
我的另一个朋友叫张惟,四川人,从部队转业到成都一家大型国企算是中层干部,比我们大几岁,经阅历丰富,但不犀利,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虽然也很努力,但太多的世事,已经掩盖了他智慧的光芒。它带来的太多的补品,营养液也完全堵塞了人体精灵的通道。不像周莫林和我,生活简单,目标明确---为了赶时间可以两个月不换衣服直到穿出点“金盔金甲”的味道;而每每谈起说他们领导对他对能够上这样一个辅导班就很重视了,“辅导班完了,你就结束了”,对于张惟,这句话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因为辅导班就已经是他的骄傲了!
我们三个唯一一起消遣的一次是1997年的元旦,我和周莫林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自习到8点钟的时候,张惟来了,说:“今天元旦,我们集体休整一下!”因为很多学生在搞晚会之类的,很吵!我们决定一起出去转转,我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月亮很明,我似乎闻到了家乡那天地里的清香。又想起我那怀孕的妻和天边的父母,负罪和紧迫感使我失去了大半出游的心情。
我们沿着白石路漫无目的地走,站在寒风中的天桥上,看着车灯化作串串红色的流萤。脚下的浮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不论我们谁考上,谁没有考上,以后都互相联系好吗?”周莫林提出的约定使我们的元旦更平添了一股酸涩。转到中央民族大学的时候,除了张惟,我和周莫林早已失去了放松的兴致,在名族大学门口,几个穿着演出服的漂亮高挑的学生在弹琴、说笑,我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倒不是因为怕见这公主与乞丐的反差,而是我高傲的心再也不允许这无为的放荡!
不知道张惟后来是怎么过的,周莫林和我就此返回,并且那晚学得更晚,月光好像比平时也更冷一些。
考试是在1997年的2月2日,临近考试的前几周,我开始凝聚平静,尽管在应对周莫林的挑战时偶尔也做些小动作来激励自己、打击“敌人”,但是我已经分明地知道我胜利在望了。在最后几天同学们紧张、忙碌甚至略显慌乱时,我的平静也调到了极致,收放自如,一泻千里......
更为重要的是我找到了那久违的自信,就是孩童时仰望蓝天,“心与白云共舞,志比苍天还高”的那种纯净的自信。我也已经身轻如燕-----从刚到北京时的168斤变成了128斤,连呼吸都是透明的。我常常在想禅修的“智”“慧”和“悟”就应该是这种状态吧。
考试那天,像往常一样,我起的很早,天阴沉沉的,偌大的理工大学校园里,空气似乎也不再流动,连小鸟也怕打破了这肃穆和沉静,只能悄悄的轻轻的飞走。考试之前我从不临阵“磨枪”,我觉得那除了会乱了心性,失了方寸,再也别无用处,我淡淡地鄙视那种慌乱,轻轻地品味着昨晚奇怪的梦。梦里我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好像轻的像风一样,在无边的原野里飘荡,飘荡,无论多么用力也都停不住地升腾,摇曳,化为无有。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那个异常清晰而奇怪的梦,也许在预示着我的浴火涅槃吧!
第一场是语文和逻辑,这是我最擅长的科目,我的思绪和激情一发而不可收拾,做完后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就像一个藐视天下的高手。考完后冷眼听着张惟在哀声叹气地诉说着他的懊悔!周莫林考得还好,但是下午一出考场,他就迫不及待地找我和其他几个同学,从他通红的脸和几乎要哭的眼里我就知道,他不妙了。“没有做完”我在安慰着善良且厚道的周莫林,同时也确定了虽然我也考得不好,是数学题太难,但是绝对不会影响大局,应该比他多10分左右,在考研这种考试里,10分那可是天壤之别!
接下来的考试异常的顺利,除了英语,在我仔细地回顾和分析之后我结论,英语及格没有问题,而我将以优秀的成绩出线!这是实力,也是人的预判和透彻的灵感,之后的事实完全印证了我的判断!后来我一直在后悔如果上高中时就懂得什么叫坚韧不拔,什么是义无反顾,怎样保持清醒和冷静,哪怕是稍微地控制一下驿动的心和荷尔蒙的发作,又何至于落榜?我的命运又何至于此?
总之,考完那天,匆匆和周莫林告别后,(张惟自从第一场考完就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了,可能他根本不屑于遵守我们的约定),回到我的小屋里,我再也掩抑不住,我嚎啕大哭......
在斗室里我独坐了许久,我任由我的泪流。我不再坚强,我再也无法控制我的豪迈,我的心酸,我的愤怒和抗争。用被泪水湿透又晾干的纸我写到:“我来了,本不低贱的我,坚不可摧的我.......”“我左手拥抱希望,我右手描绘未来......” “我把我献给我至亲至爱的亲人,献给我至亲至爱的孩子.......”
我是骑着我的自行车去的西客站,所有的行囊都放在前把上,那晚的路好宽,路灯格外的柔和,一点都不觉得冷。好像那路和灯都是专门为我修建的。欢快地飞奔在北京的夜里,仿佛路边的建筑、电杆,行人都在向我致敬,就是拿破仑昂首走在香榭丽大街,独步天下的欢愉和豪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