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虎的聊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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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爆炸”,為何發生在拉美? 

2022-05-18 23: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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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新周刊

20世紀60年代,是西方政治與文化產生巨大變革的一段時期。解構主義思潮創始人德裡達曾說:“60年代發生的事,動搖、改變了世界的根基。”音樂領域湧現了甲殼蟲樂隊、滾石樂隊,宗教上開展了解放神學運動、第二次梵蒂岡大公會議,科學方面有人類登月,爭取權利運動則有反種族斗爭,等等。它們交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極富張力的時代。

在一片反叛與狂歡中,藝術家們也重新發掘著本國土壤上的生機,做著嶄新的表達。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拉丁美洲的一批文學作品進入了主流的視線。烏拉圭作家馬裡奧·貝內德蒂曾寫過一首名為《南方也存在》的詩歌,他在末尾寫道:“但是向下,向下,在這裡/記憶深埋在/接近根部的地方/沒有回憶被遺忘/有人永生/有人熱望/且終將實現/那看似無望的理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南方也存在。”



加西亞·馬爾克斯。/圖·豆瓣

這首詩就像一面揮舞在西方世界的旗幟,提醒那裡的人們,在那片經受著貧窮、暴力、破敗與遺忘的土地上,同樣有一批作家正發出自己獨特的聲音。這些聲音匯集起來,便有了拉丁美洲的“文學爆炸”。“爆炸”所涉及的作家,以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胡裡奧·科塔薩爾以及卡洛斯·富恩特斯為主將。

1962年,略薩的《城市與狗》、富恩特斯的《阿爾特米奧·克羅斯之死》和《奧拉》接連出版。這些或帶著政治隱喻,或描摹南美現實生活的著作,正式宣告著,曾經被忽視的一類文學登上了更廣闊的舞台。1968年,《泰晤士報》的文學副刊直言,在那些年裡,對世界文學發展做出最大貢獻的是來自美洲用西班牙語寫作的作家們。

60年後的今天,他們的作品早已被譯介成多種語言,廣泛地影響著一批又一批的文學愛好者。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葡語系教師、譯者范曄在一場名為“‘爆炸’及其所創造的:從拉美‘文學爆炸’60年說起”的主題講座中說:“拉美的‘文學爆炸’不是一個名不副實的營銷產物,它確確實實留下了至少四五本在文壇上不朽的世界級作品。”

誕生於激蕩之中

1960年,在智利舉辦的一場美洲作家大會上,參會者一致認為,作家不應對身邊人的悲慘遭遇熟視無睹,文學話語要去承載一部分社會功能,從而去對抗大國地方主義、壓迫與剝削。在某種程度上,這奠定了拉美知識分子在寫作時的風格與腔調。

兩年後,同樣在智利,知識分子代表大會召開,討論的主題是“拉丁美洲人民的形象”。何塞·多諾索在其《“文學爆炸”親歷記》中講到,大會最開始,參會者還按照議程去討論文化與文學,但到了後來,人們幾乎都在談論政治性議題。



《“文學爆炸”親歷記》何塞·多諾索著

其中,作家富恩特斯和詩人聶魯達對古巴所發生的事情有著濃厚興趣,他們嘗試說服那些置身事外或猶豫不決的作家,去支持古巴政府。事實上,在當時的很多藝術家眼裡,古巴是拉丁美洲乃至整個第三世界的先行者——因為它始終堅持著與帝國主義進行武裝斗爭。多諾索認為,雖然大會當時提出的一些政治議題到後來基本沒有被貫徹和實現,但是從那次開始,“我們”的概念在很多作家的寫作生涯中得到凸顯。

而在這個過程中,拉美一部分富有創造力與思想性的知識分子也竭力推動一股新的潮流,進而去對抗傳統結構,並尋求革新的道路。這些人當中,最有代表性的兩位,是馬爾克斯和略薩。



《從馬爾克斯到略薩:回溯文學爆炸》安赫爾·埃斯特萬,安娜·加列戈·奎尼亞斯著

這兩個人都是記者出身,對本土生活和政治都有著極強的敏感度。但不同的是,“文學爆炸”初期,30歲出頭的馬爾克斯只是在報紙和雜志上發表過一些短篇小說,而略薩則拿到了一個“年少成名”的人生劇本。20歲出頭,略薩就憑借幾個短篇小說獲了獎,那時他就對自己的文學抱負愈加堅定了。1963年,他的《城市與狗》橫空出世。這在當時受困於恐怖主義、社會現實主義和弗朗哥政權審查的西班牙文壇,引起了轟動。

當略薩紅極一時時,馬爾克斯為了生計,正參與多個電影腳本的寫作。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應該全身心投身於第七藝術。但好在,他沒有這樣做。他逐漸對手頭的工作失去興趣,轉而用寫劇本換來的還不錯的報酬,供養自己的文學夢。



《城市與狗》略薩著

1965年,轉機來了——卡門·巴爾塞斯與馬爾克斯進行了會面。這位有著精明商業頭腦與出色文學嗅覺的代理人,用三天三夜的時間,以及無數場聚會,說服了馬爾克斯,從而拿下了其150年的作品版權。而在這前後,巴爾塞斯還相繼把富恩特斯、科塔薩爾等人推到了大眾讀者面前。拉美文學能夠“爆炸”,她功不可沒。

與此同時,出版略薩作品的塞伊克斯·巴拉爾出版社也繼續尋找著像這位年輕作家一樣有才華的人,並順勢推出了“西班牙語新敘事文學”叢書。在當時文壇並不關注的委內瑞拉,該出版社甚至找到了帶著鮮明拉美特質的小說家阿德裡亞諾——雖然在出名後,他很快就沉寂了。

回看這段歷史,我們會發現,推動這股文學風潮的,幾乎都是官方機構或小型私人出版社。一定程度上,“文學爆炸”是政治與商業共同催生的產物。當然,讀者的作用也不容忽視。在《從馬爾克斯到略薩:回溯“文學爆炸”》一書中,安赫爾·埃斯特萬就如是寫道:“盡管存在著許多誹謗和批評的聲音,甚至有人說那只是一場商業操作,可‘文學爆炸’確實使得很多讀者,尤其是西班牙語國家的讀者,注意到了那些作品質量上乘、之前卻鮮有人讀的作家。”在他看來,除了那些編輯,這場文學運動還要歸功於大西洋兩岸的讀者們。

不相輕的文人們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才華與鋒芒相碰,往往會生出矛盾,而與之相伴的,可能是譏諷、謾罵,乃至詆毀。但在拉美的“文學爆炸”中,有著高超造詣的作家們,私人關系卻出奇地好。他們時常在一起探討時政,彼此間還通過信件交流小說創作。

在公開的往來信函裡可以看到,他們品評作品時,真誠,不扭捏:喜歡,就給予無限褒獎;若是覺得不合自己的偏好,也會無所顧忌地奉上批評。他們還會把自己的小說獻給友人。譬如,富恩特斯把《換皮》一文獻給科塔薩爾與奧蘿拉·貝爾納德斯;略薩將《一部小說的秘史》獻給富恩特斯……作家間欣賞、尊重與仰慕,全無保留地體現在這個時期的印刷品與信件中。



科塔薩爾(右)與馬爾克斯。/圖源網絡

其中廣為流傳的,是略薩和馬爾克斯的友誼。他們相識於“文學爆炸”起始時,素未謀面的兩個人在加拉加斯的一個文學獎上相遇。此前,二人只是有過書信交流,見面後則相談甚歡。他們都相信“社會主義對於拉丁美洲的未來是最穩妥的一條道路”。兩個人也都認為,文學是一團火,是一種激勵機制,是一種生活形式,也是值得全身心投入的現實。

不久之後,馬爾克斯就為他那本描寫馬孔多的小說找到了出版社。那一年,他不僅收獲了一位優秀的朋友,同時也通過《百年孤獨》,得到了他日後很鄙棄的東西——名聲。媒體記者的采訪與追問,四處的演講,都讓他感到疲憊不堪。於是,馬爾克斯頻繁地給略薩寫信。每封信的末尾,馬爾克斯都會綴上一句“一個大大的擁抱”。



《百年孤獨》加西亞·馬爾克斯著

其中有封信,馬爾克斯還提到了一個長遠而富有野心的寫作計劃:兩人合寫一本小說。在他的構想裡,他們一個人寫秘魯,一個人寫哥倫比亞,戰爭、暴動、游行,都應當是重要的元素。此外,“情節上要披上魔幻的外衣,而那些不易察覺的生活細節,也要包裹在中間”。他試圖展現的,是那個時代裡病態的掌權者,以及獨斷專行的野心家。不過,這個計劃礙於種種原因,始終都未能成行。無論是對於他們,還是對於讀者,這都是一種遺憾。

當然,略薩也從不吝惜對馬爾克斯的贊美。略薩的博士論文原本要研究秘魯詩人埃古倫,但由於馬爾克斯寫出了一部“他想寫的小說”,於是略薩放棄原有的研究對象,將論文課題轉向這位友人。略薩寫馬爾克斯的生平、性格,也寫他的那些經歷如何滋養文學創作。

略薩把馬爾克斯稱作“弑神者”。在略薩看來,以《百年孤獨》為代表的偉大的文學作品,既給我們描繪了美好的世界,也展現出生活最肮臓、惡劣不堪的東西。略薩說:“文學會喚醒我們體內的某種意識,喚醒我們面對世界的缺陷時的反思和批評精神,能夠指引我們生出改善社會現實的志向。”



馬裡奧·巴爾加斯·略薩

兩個人雖然在1976年因“一記耳光”(看完電影後的馬爾克斯試圖擁抱略薩,但略薩卻走過去,掌摑了他),莫名其妙地走向了陌路,但因文學結緣的他們,卻也成了“文學爆炸”那段時期,那些融洽而和睦的友情的最好映射。

“爆炸”後的回響

1982年,馬爾克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文學爆炸”迅速成為中國文學領域的關注焦點。20世紀80年代,國內掀起了一股“拉美文學熱”。1989年的《世界文學》雜志中,劉習良在文章《對“拉美文學熱”的反思》中做出統計,從1979年到1989年上半年,我國共出版了40多部“文學爆炸”名家的長篇小說或小說集;報刊、雜志發表了100多篇六七十年代創作的中短篇小說,刊載了200多篇評價“文學爆炸”的文章和報道。

莫言、陳忠實、閻連科、阿來等作家都曾公開談及拉美文學對他們寫作生涯的影響。實際上,不單是那代作家,當代的年輕讀者也仍舊在用自己的方式解讀著拉美文學。翻譯《從馬爾克斯到略薩:回溯“文學爆炸”》一書的侯健就是其中之一。



2018 年 5月 7 日,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了第 44 屆國際書展。/圖·視覺中國

起初,他本著功利的目的在圖書館中借走了略薩的《城市與狗》(因為西班牙語“專八”考試喜歡出略薩的文章)。但回到住處,他一口氣就讀完了這本書,他第一次發現,“小說還可以這麼寫”。前所未有的閱讀快感和震撼,促使他去了解“文學爆炸”。在這次偶然的閱讀之後,他完全進入了那個西班牙語文學的世界。

當身邊學習西班牙語的學長都進入企業做外派工作時,侯健選擇了和西班牙語文學實現更深的聯結。他繼續讀書,畢業後進入高校,做了西班牙語教師。同時,他還兼顧著文學翻譯的工作。

2011年,還是學生的他,請假跑到上海,見了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久的略薩。幸運的是,侯健在報告廳的後門,還與略薩進行了簡單的交流,並把自己精心准備的禮物送給了這位秘魯作家。8年後,侯健以西班牙語文學研究者的身份,采訪到了自己的偶像。他們聊文學批評、翻譯、拉美文學、世界政治……像侯健這樣的拉美文學讀者,並不在少數。而拉美文學讀物在近些年也越來越成為讀者的“心頭好”,尤其是《百年孤獨》。據出版方“新經典”2021年的數據,該書的簡體中文版已經正式發行了1000萬冊。在出版行業中,這儼然是一個奇跡般的數字。



2021 年 10 月18 日,墨西哥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照片。 /圖·視覺中國

雖然拉美的“文學爆炸”持續了不到十年,但在之後,這片土地上的作家群體,有了“爆炸後一代”和“回旋爆炸一代”。也許這些是營銷上的概念,但不可否認的是,“文學爆炸”所帶來的回響是長久而深遠的。

不論你是否讀過《百年孤獨》,你都大概率聽過它那經典的開頭。在這篇文章的末尾,不妨讓我們改寫一下:“多年以後,面對‘文學爆炸’,每一個讀者將會回想起那些書籍帶我們去見識美妙世界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參考書目:[西]安赫爾·埃斯特萬、安娜·加列戈·奎尼亞斯《從馬爾克斯到略薩:回溯“文學爆炸”》;[智利] 何塞·多諾索《“文學爆炸”親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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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評論

空山
無題
有一套馬爾克斯小說集。

不過迄今其實也只看過百年孤獨和霍亂時期的愛情。其他還躺書架上。

百年孤獨看過兩遍,第一遍看的時候還是中學的時候。當年覺得很好看。後來又看一遍還是覺得很好看。

霍亂時期的愛情一般般。也不算差,但是沒覺得那麼有趣。

2022-05-19 00:04:34 |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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