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它，配不上时代的眼泪

2022-03-31 23:5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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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新周刊

对于普通人来说，18岁刚成年，眼里闪烁未来的光芒。对于大卖场来说，18岁已经老得转不动身，甚至要原地消失。

“感谢18年的陪伴”的红色标语挂在北京中关村家乐福入口，清仓甩卖的一个多月里，货架早已搬空。3月31日，这家曾经的亚洲最大旗舰店正式闭店。

2020年，国内27家超市企业共新开1533家门店，同时至少关闭门店501家；而到了2021年，大型商超的日子就更难了。仅今年第一季度，家乐福已在广州、南昌等地关闭了3家店铺。

据中国连锁经营协会发布的《2021超市业态调查快报》显示，2021年，67.1%的超市企业销售同比下降，72.2%的企业净利润同比下降，68.39%的企业来客数同比下降。

在电商和疫情的夹击下，大卖场正在学习做“新人”，放下中国零售业“黄埔军校”的光环，往小型便利店、会员店和精品店等业态转型。

3月31日，家乐福中关村店退出历史。/视觉中国

逛家乐福，

曾经是年轻人的快乐

1995年，家乐福将目光投向了中国市场，是最早一批在中国开展业务的外资零售企业之一。这个来自法国的大卖场，带来了一站式购物的新鲜体验，迅速向上海、北京、广东、四川、云南等地铺张开来。

2004年3月17日，家乐福中关村店在中关村广场开业。地下两层，占地3.27万平方米，相当于4.6个标准足球场。当时新闻标题的关键词是“旗舰店”和“亚洲最大”。

那时候中关村的商业形态很单一，还是1994年《我爱我家》傅明老爷子嚷嚷的那条“海淀电子图书一条街”。对于去家乐福购物的人们来说，印象最深的是结账时要排很长的队。

家乐福中关村店开业，顾客等待进场。/视觉中国

2005年，阿文从广州到北京上大学。她的母亲很担心第一次出远门的女儿适应不来北方的生活，特意陪她去报到。这位母亲转了一圈校内的小商铺，她觉得选择不多，品质参差。

直到走进家乐福中关村店，这位南方母亲心里才踏实。女儿平素爱用的洗护牌子、爱吃的零食，以及厚实的棉被，那座巨大的超市里一应俱全，且价格实惠。

前电商时代，大型商超以足够低廉的价格、不断扩张的网点，成为供货商链接消费者的最优渠道。这也意味着大卖场牢牢掌握着进货议价权。

在零售业人士的眼里，家乐福是中国零售业的启蒙者之一。上架费制度是由家乐福带进中国的，后推广至全行业。供货商们要想保证商品能够上架销售，必须支付“进场费”。能给得起进场费的，往往是品质有保障、有实力的大牌子，这也是那位南方妈妈能放心的原因。

18年来，这家店与马路对面的物美超市相爱相杀，与出入海淀黄庄的人流共抱入夜，活成了一代学子和中关村打工人的青春回忆。

招呼一句“我要去家乐福”，不仅意味着你有一个大袋子要装满，还是一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的忙活架势，跟2022年呼朋引伴准备“搬家式露营”差不多。

2003年家乐福杭州店开张，顾客抢购。/视觉中国

家乐福里商品琳琅满目，还很接地气。超市面包房现烤的蒜香法棍和老式糕点都深得周琳的喜爱。2019年的跨年夜，她独自去家乐福的酱缸里搞了几头腊八蒜。在她看来，酱缸的有无是划分超市能否登得上台面的标志。

作为一家外资超市，家乐福在中国拓展的初期没有经历明显的“水土不服”。家乐福打破了常规集中采购的管理体制，将采购选品的自主权交给各单店的店长。这种轻资产模式不仅让选品更贴近不同地域消费者的需求，而且让家乐福能在内地快速站稳脚跟。

据公开资料统计，2002年，家乐福在中国20个城市开设35家大卖场，到2006年突破100家，平均每年新增16家。带着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模式，家乐福的店长跳槽到本土超市，往往晋升为区长。家乐福中国也就成为了中国零售业的“黄埔军校”。

当大卖场遇上大变局

从2009年至2014年，家乐福中国的净销售额保持稳定增长，达到49亿欧元（约合人民币345亿元）。不过，中国商超行业里已是暗流涌动。

2009年，来自台湾地区的大润发代替了家乐福，成为大陆门店数量最多的超市。到2010年，中国电商强势崛起，网购规模飞速增长。

“到2017年之前还都挺火的，之后就不行了。”在家乐福中关村店旁卖服装的老板说道。他当年正是被大卖场的人气吸引而特意搬到那里。

2017年，是家乐福在中国的转折年，也是中国零售版图大调整的一年。在物流和网购的彼此成就下，中国零售网购市场成长为全球最大的线上销售市场，占全球市场份额的40%。同一年，家乐福中国的门店数量从扩张转为收缩。

从2017年起，家乐福开始关闭部分店面。/Daxue

大型超市通常拥有1万多种商品，像家乐福中关村店那样规模的能达到有3万多种商品。这样的单品数量与网购平台相比，不过是弱水三千里的一瓢饮。

大卖场通常从一些高毛利的产品上盈利，例如杯子、垃圾桶等。网购兴起前，许多人习惯“一站式购买”。大卖场就用低毛利率的商品吸引人流，同时借着高毛利率的商品来盈利。

如今，连大妈们都学会拍下超市商品再到网上比价，毛利率高的货品是越来越难卖了。大卖场的销售额自然受影响。

人们在大卖场买的多是毛利低的食品。/视觉中国

一方面，传统大卖场的市场日渐被“网络小商品城”蚕食；另一方面，大卖场正丧失租金优势。

根据时代周报消息，外资大卖场进入中国的头10年，用0.5至1元/平方米/天的低价，占据了大城市的核心地段。

这些大卖场签的租约通常在10-20年之间，现在不少老门店的租期将满。今年2月底家乐福广州万国店闭店，其中一个原因正是租约到期，且不好续租。

自2015年起，家乐福在中国的销售额连年下降，至2018年跌至36亿欧元。家乐福门店也渐渐开始与中国人告别，2015年至2019年间关了18家门店。

20年来，大卖场周边的租金涨了几轮。/视觉中国

在《零售的哲学》中，7-11创始人铃木敏文写道：“无论是属于哪个行业的企业，如果失去了朝气蓬勃的精神，困在过去的辉煌中任由年华老去，那么经营也将随之走向穷途末路。”

在电商的冲击下，家乐福曾一心求“变”。 2014年起，家乐福陆续在上海推出便利店“Easy家乐福”。2017年，家乐福开始探索“互联网+”，在全国18个城市上线家乐福网上商城。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家乐福努力变身，但变得不够快。作为一家外资超市，家乐福中国的重大事宜都要报备海外，等海外总部回复。一来二去，中国市场就变化了。

当大润发向四五线城市下沉的时候，家乐福还在升级改造一二线的门店；

当上海多个品牌便利店抢占了人流最好的铺面时，家乐福才考虑推出便利店；

当人们开始吐槽“双十一”规则之复杂时，家乐福才把线下商品复制粘贴到APP。

2019年，苏宁国际以48亿元收购家乐福中国的80%股份。接连受到互联网的冲击，家乐福中国的账面净资产为负，净利润亏损5.78亿元。小打小闹的业务调整已不能挽救家乐福的颓势，一番深入的转型势在必行。

苏宁和家乐福要发挥优势互补。/视觉中国

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

今年3月初，要不是好友告知，周琳估计不会留意到家乐福中关村店的闭店消息。毕竟，近三四年来，家乐福的商品已不再能满足周琳的胃口。

北京街头的便利店像春笋一样冒出来。周琳惊讶地发现腊八蒜也装进了保鲜盒里出售，从酱缸抽出的货品也依然对味。

周末心血来潮想做西餐时，周琳看着食谱上列的稀奶油、牛小排、迷迭香和马苏里拉芝士等花里胡哨的食材，她会直奔七鲜。她总结说：“买生鲜去盒马，囤大件去山姆，挑日本货去伊藤华洋堂。”

根据咨询公司科尔尼的分析，传统大卖场流失的客户中，以都市青年、白领居多，这部分消费者流向了电商平台和便利店。他们不仅倾向便捷的送货到家服务，而且喜好追逐爆款、网红等潮流生活方式。

就算买生鲜，年轻人也更喜欢赶潮流。/视觉中国

家乐福，法文“Carrefour”，为十字路口的意思。外资零售商退场后，家乐福又站在了新的十字路口。上一次，它想转小业态，没转成；这次，它铆足劲向会员店转型。

去年10月底，家乐福位于上海的首家会员店开业，正式加入国内火热的会员店竞争行列。

跟大卖场动辄上万的SKU（库存保有单位）不同，家乐福会员店的SKU约有3000，与大卖场的商品重叠度不超过1%。除了茅台、五粮液等名酒外，基本没什么和大卖场重合的产品。

由于会员店是用原来位于市中心的大卖场改造，家乐福会员店舍弃了仓储一体的模式，企图倚靠自己的物流配送系统来降低成本。

据透露，家乐福规划在未来3年内将200家大卖场中的100家全面升级改造为付费会员制的会员店。尽管苏宁高层信心满满，但家乐福能否开创出成功的会员店模式，现在评价还为时过早。

家乐福会员店空间宽敞。/视觉中国

现有的会员店成功案例，很大程度得益于它的供应链。山姆店精选的4000多种商品，是由沃尔玛遍布世界的门店在当地采购来的，早就形成了成熟的供应链。

会员交一年几百元的会费，相当于购买一个“集体议价权”，以较低的价格购买全球优选的产品。例如，山姆店引进德国农场的牛奶，不会通过任何代理商，只会向当地TOP3的牛奶供应商直采。

除了解决供应链的问题，家乐福上海会员店还要迎战激烈的同业竞争。上海会员店开业当天就上了热搜，原因是官方发布“致歉信”，称开业当天竞争对手向供应商施压，要求商家“二选一”，致使相关商品被供应商回购买空。

大船难掉头，大卖场转型路上荆棘满途。它不仅要学做会员店新人，而且要去讨年轻新一代的喜欢。伴随手机成长起来的90后，依赖甚至沉迷于网络购物。

过去年轻人逛街多数是带着颗“买买买”的心。现在的年轻人逛街没什么购买欲望，普遍是随便逛一逛，随机吃吃喝喝，看到什么有意思就买什么。就算想买会员店内的网红瑞士卷，与其办张卡亲自跑一趟，还不如找代购。

如何与年轻一代群体进行无缝衔接，将是超市持续攻克学习的课题。

参考资料

[1] 苏宁收购家乐福中国一年，这笔买卖能打几分丨澎湃新闻

[2] 零售业“黄埔军校”落幕家乐福中国卖身离场丨中国经营网

[3] 寻找新利润点，家乐福中国首家会员店来了丨第一财经

[4] 北京最大的地下商城中关村广场即将谢幕丨界面新闻

[5] 中关村家乐福的消逝丨睿阳涂涂写写

[6] 大卖场模式败走一线城市老街坊：社区团购更方便丨时代周报

[7] 今天，什么才是大超市的生存之道？丨北京日报

[8] 沃尔玛成功的秘密，山姆会员店如何猛闯零售领域丨iNews新知科技

[9] Carrefour in China: 25 years of success ends with slow market exit丨Daxue Consulting

[10] 这届年轻人都不爱逛超市了吗？丨联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