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虎的聊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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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定位冰島的人,該讀讀這本書了
2022-03-16 22:15:13
>>文章內容
原創:新周刊
《白日夢想家》劇照。
提到冰島,你會想到什麼?
冰天雪地?極光?壯觀的瀑布?靜止的火山?
根據一項網絡調查,微信上定位在“冰島”的用戶多達1000萬人,足以證明中國人對冰島的浪漫想象。
但是,真正去過冰島的人並不多,這個國家只有36萬人口,島上冰天雪地,全年接待100萬游客都已經覺得吃力。
真正的冰島,是否符合我們的想象?極光下的冰島人,他們的日常生活和思索,又是怎樣的?今天,我們通過冰島最火的作家斯特凡松,走入這個聽過無數次,卻仍遙遠的地方。
荒蕪與寂寥的世界會孕育什麼樣的文學?
冰島是歐洲人口密度最小的國家,似乎帶著天然的抑郁。冰島的地理位置饋贈了它的國民欣賞極光的機會,同時也帶來了嚴冬的寒冷。
冰島是全球唯一全境都可以觀賞到極光的國家。/unsplash
相比於其他地區的文學作品,冰島文學詩歌般的語言構成了一個獨特的白色世界。而在一眾冰島作家中,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被丹麥、冰島等地的媒體稱為“最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的北歐作家”。斯特凡松在未來是否真的能拿到諾貝爾獎尚未可知,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的作品將那個古老而被人遺忘的冰島世界再次呈現在人們面前。
冰島的冬季伴隨著漫長的極夜,人們難以窺見太陽的蹤跡,即便有極光點綴,待在室內的人們也難免無聊,而這個時候,聽故事則成了一個絕佳的選項。
在中世紀的冰島,講故事之風頗為盛行。
冰島文學中的“薩迦”就是一種貼近現實的文學形式,它們的題材常來源於緩慢發展的冰島社會中的日常生活。
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unsplash
現在,冰島已經從一個貧困的國家變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冰島作家仍然繼承了題材源自日常生活的文學傳統。或許是受到地理位置帶來的憂郁氣質的影響,一般來說,“薩迦”記錄的都是冰島家庭兩三代的故事,並且有著不可避免的悲劇宿命論底色。
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的作品,便或多或少繼承了這一傳統,以北歐特有的近乎白描的手法向讀者呈現了冰島人的生活和命運。
冰島作家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
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出生於文學之都雷克雅未克,他一直和文學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
一方面,他做過屠宰工、磚瓦工、教師甚至機場管理人員,雖然在冰島大學學習過文學,但未完成學業就退學了。另一方面,他一直斷斷續續地出版詩集,到了2005年,他憑《夏光,入晚》獲冰島文學獎。而讓他開始被國際文壇矚目的,便是他的“冰島三部曲”。
斯特凡松的四部作品,想要傳達的內容並不相同乃至對立。“冰島三部曲”中,人們讀到的是愛與希望,而他的新書
《魚沒有腳》
則把人生長度中不可被相互理解的那一部分,赤裸裸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魚沒有腳》
[冰島] 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 著,葦歡 譯
磨鐵·大魚讀品 | 四川文藝出版社,2022-1
01
冰雪世界中的治愈文字
斯特凡松被人稱為“在最冷的地方,過最樸素的生活,用最熱烈的心寫作”的作家,他的文筆將簡單的事物描寫得清冽而美麗,在他的筆下,平凡的文字可以排序成詩歌:
“咖啡滾燙,同最黑的夜晚一樣,但是咖啡裡可以加方糖。如果能把糖加進夜晚,讓它變得甜美,那該多好啊。”
“我們的眼睛像雨滴,滿溢天空、純淨的空氣和空無。”
“一些詞語是時間的貝殼,對你的回憶或許寓於其中。”
除了描寫性的內容外,斯特凡松所想要傳遞給翻閱這幾本書的人的,其實是發生在冰雪世界中的故事熾熱的內核。他的“冰島三部曲”所講述的是三個相互關聯又各自獨立的故事,故事都發生在一百多年前遙遠的冰島。
《沒有你,什麼都不甜蜜》
是“冰島三部曲”故事的開端,故事的情節也十分簡單:男孩的好朋友巴爾特因看《失樂園》入迷忘記帶防水服,遭遇暴風雨後凍死在男孩懷中,男孩原本打算替巴爾特還書後便通過死亡與好友相聚。
《沒有你,什麼都不甜蜜》
[冰島] 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 著,李靜瀅 譯
磨鐵·大魚讀品 | 九州出版社,2017-5
斯特凡松在序言中有這樣一句話:
“我們的話語,就如同肩負殘酷使命的救援隊伍。要把以往的事和已故的人從遺忘的黑洞中解救出來,而這並不容易。”
逝去的人和生活的距離無情地增長,但銘記過去的記憶卻可以把已經逝去的人從遺忘的黑洞裡拯救出來,找回當時的向往與眷戀。
譯者李靜瀅是這樣描述這本書的:“男孩經歷的短短三天就仿似人生的一個隱喻,令人扼腕歎息。”男孩喪失好友、走入風雪、面臨死亡這些經歷,的確像是人生中的隱喻,它代表了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痛苦。
這本書讓人看到的除了不幸的經歷外,還有男孩懷著和好友的美好回憶,走向漫天大雪和黑暗夜晚的決絕。
《白日夢想家》劇照。
“你喜歡聽披頭士,喜歡吃蛋糕,不想結婚;他想要個孩子,想要陪伴,不喜歡披頭士。但人最基本的東西,在哪兒都是一樣的。我想要寫的,就是這些基本。”斯特凡松曾這樣說過。可以說,他想要寫的是人類的一種共性,或者說是人們繞不過會思考的生命中的宏大議題,譬如希望,譬如命運。
“冰島三部曲”中的男孩沒有名字,或許他代表的就是所有人心中的一個內在的共性。將繁雜的差異性枝杈剪去後,斯特凡松呈現的是撇去人們的在地位、喜好等方面的差異性之後的那些相同的根基,即如譯者李靜瀅所說的“人們對夢想的追求、對知識的熱愛和對溫情的渴望”。
在之後的
《天使的憂傷》《世界盡頭的寫信人》
,則都是男孩故事的續集:男孩活了下來,遇見了一個神秘的女孩,陪同郵差詹斯去海浪群山中送信。
《世界盡頭的寫信人》
[冰島] 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 著,李靜瀅 譯
磨鐵·大魚讀品 |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20-5
在這個氣候嚴酷的北歐國家,人類在絕境中的堅忍在男孩的故事中一覽無余。不論生活中肆虐著什麼樣的風暴,總有愛和希望永不破滅,永不褪色。
窗外白雪皚皚,男孩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02
在生活的荒原裡對立和迷茫
“踏遍整個冰島,只有這裡的居民最接近死亡。”凱夫拉維克不被認為是冰島的城市,它也是《魚沒有腳》這個故事的起點。阿裡祖父臨終前的一個電話像一個無言的喟歎,帶領讀者走入故事的兩條主線。而伴隨著阿裡的故事、阿裡祖父母的記憶展開的,還有對於當地歷史的回溯。
和斯特凡松之前的“冰島三部曲”不同,《魚沒有腳》並沒有關於愛和拯救的過多要素,即便有,也只是一個虛假的甜蜜的開始。全書充斥的是在冰島社會工業化中人們在生活的荒原裡迷失至死的迷失感。
書中充滿了不同的對立:昔日繁榮的捕魚行業與空蕩蕩的港口、沒有限制的捕魚額度與新的社會階層海洋大亨、浪漫的愛情故事開頭與平凡生活的困頓,甚至是男性與女性的對立——男人出海帶來榮耀與歷史,而女人留在岸上,面對殘酷的等待的生活。
《白日夢想家》劇照。
阿裡的人生軌跡偏離於一個普通的、安靜的星期二。在吃早餐時,阿裡問妻子波拉:“你嚼飯非要這麼大聲嗎?”接著伸手一掃,把早餐全都拂到了地板上。
這代表生活中軌道的突然斷裂。妻子和女兒錯愕驚恐,而阿裡抓起皮衣,開車駛出了道路。作者沒有給阿裡行為的失控作出過多解釋,但或許可以在冰島歷史中找到隱秘的答案。
冰島風光。/unsplash
20世紀以前,冰島曾是歐洲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二戰時期,冰島的地理位置使之成為各個國家重要的戰略地點。19世紀40年代,美國和加拿大軍隊進駐冰島並開始給當地帶來了一系列變化。十年後,美國空軍部隊進入冰島凱夫拉維克基地,在冷戰期間,軍事部署不斷增加。
人們甚至能在冰島現在的景點裡看到那段歷史遺留下來的痕跡。1973年11月,一架美軍飛機因天氣原因迫降在冰島南部的Sólheimasandur黑沙灘。因為回收成本過高,美軍只移走了飛機主要儀器,飛機框架被廢棄於此。而這架飛機遺骸,成為了游客在冰島的一個打卡地點。
Sólheimasandur黑沙灘上的飛機遺骸。/unsplash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包括冰島在內的16個國家決定接受美國的馬歇爾計劃。漁業的工業化和戰後馬歇爾計劃的援助都帶來了冰島的繁榮。在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的書中,隨處可見對於這段歷史帶來的影響的描述:美軍基地上龐大的飛機庫、勁爆的流行歌曲和失控的通貨膨脹。
就像阿裡在編輯的書《療愈傷心的十大秘訣》——為什麼是十大秘訣?因為十個剛剛好,人們難以應對超過十個的事物。
現代性是社會發展無可避免的階段,從早期現代到晚期現代,人們從承接上一代的事物到逐漸變得流動。人們看似能夠自由地選擇自己的生活,但無法逃脫生活的循環。個體的位置在加速的社會中無所適從,於是產生了迷茫。
庸俗、無聊、不規則的事情構成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如此循環往復,直至死亡。這個問題就是:當童話消失後,我們應當如何面對卸下濾鏡的生活、應該如何面對生活中的貧乏時刻?
03
魚沒有辦法長出腳,
就像你沒有辦法理解我
書中主角說,男人是陸地上的生物,而女人是海洋的生物。魚無法擁有兩足踏上岸,而人也無法走進大海。魚沒有辦法長出來的腳,也說明了哪怕我們如此想要靠近彼此,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也會讓我們無法真正了解對方。
在這個荒蕪的小島上,人們應該減少思考地活著,這樣才能不考慮更多,簡單地生活下去。
在結婚多年後,書中的主角之一,瑪格麗特質問自己,自己對於生命的火花去哪裡了?夢想又在哪裡?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過度思考、過度誇大而批判周遭的事物,導致了自己的不幸福。但實際上,丈夫奧迪爾可以通過酒精和其他女人來尋找避難所,而她只能被困在家裡,陪伴孩子、煮飯和做家務。
“你看見的世界,應該是我所看見的,應該按照我的意志存在。” 這句話在書中出現過多次。
雷克雅未克。/wiki/Jóhann Heiear árnason
當妻子冒著寒冷,懷抱著嬰兒衣衫不整地跑出家門時,奧迪爾沒有看到妻子對生活的期待被打破後的無望,他只從自己的眼中看到了妻子“不正常”的一面。他從未試圖理解過妻子為何會有這種行徑,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解讀她那些看似不正常的行為。
在笛卡爾之後,人們開始把理性和非理性對立起來,非理性被驅逐,所謂的“理性”建立了一個邏輯自洽的話語體系。但實際上,無論是“非理性”還是“不正常”,都是被人為劃分與建構的。
人們以“我”為圓心,以自己的認知為半徑,畫出的圓形范圍內即為自己認為的“正常”,而超出這個范圍內的,則是一個需要被社會規訓的“不正常”的他者。
於是乎,當瑪格麗特聽到了奧迪爾那番帶有詩意的關於男人和女人、陸地和大海的論述,某種東西在她體內裂開,她把一個盤子摔到了牆上。伴隨著那個盤子一同破碎的,是原本維持表面完整的生活,它也一瞬間變得凌亂不堪。
面對妻子的失控,奧迪爾看到的不是恐懼,也不是瘋狂,他看到的只是地上一堆碎裂的盤子,他轉而對妻子說:“你得學會控制自己。”
《權力的游戲》劇照。《權力的游戲》裡有大量的鏡頭都在冰島拍攝。
通過奧迪爾這個角色,作者斯特凡松似乎想讓讀者意識到:
一旦將自我意識視為起點的話,就難以在真正意義上理解他人。
人們能夠擁有的,不僅僅是從“我”自己的角度來獲得的關於這個世界的認知,還有試圖去理解他人立場和情感的慣性。
作者斯特凡松也借瑪格麗特之口,宣泄似的向讀者拋出了一系列問題:到底是什麼東西拉大了人和人之間的距離?為什麼人不能試著去理解自己愛的人?為什麼人們彼此相愛,卻不能理解對方?
這些問題似乎無解。幾十年後,阿裡和朋友在阿裡家一遍遍循環播放著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他們怎麼聽也聽不夠。
人類無論是在荒蕪的平原還是在鋼筋水泥的都市,即便我們從未在相互理解上取得進步,希望能夠克服分歧與誤解、希望他人靠近的願望也是恒定的。
就像在《沒有你,什麼都不甜蜜》中,斯特凡松將“希望”形容為“人類生活就是一場與世間的黑暗、背叛、殘酷、怯懦永恒的比賽。這比賽經常顯得如此無望,可我們仍然在跑。”這或許是這位冰島作家,在冷酷的冰雪世界中留給讀者的希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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