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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壓頂也不能把我骨頭壓碎!”
1975年的張愛萍——
1975年3月8日張愛萍被任命為國防科委主任,這一天,距他被打倒整整9年,從此開始,揭開了“文革”中國防工業戰線大整頓的序幕。7個月零25天後,毛澤東在狀告他的信上連續4次批示,他又被第二次打倒了。
本書用父子對話的方式貫穿全書,記錄了將軍對自己心路歷程的回顧,以及在重大歷史關頭的抉擇和思考。
在獄中,每天晚上他能“聽”到人造衛星在唱歌
1967年,父親被打倒,1972年底獲准保外就醫。在關押期間他折斷了左腿,是股骨脛粉碎性骨折。兩個星期後,他連站也站不起來了,只能靠趴著側著維持最起碼的生活。媽媽給周恩來寫信,說即使從最起碼的人道主義考慮,也應該給予治療。
這樣,父親被化名張緒進行了手術。第一次手術不成功。幾個月後,不得不重新切開,進行了第二次手術。5年的關押,傷殘的折磨,再加上兩次手術和多半年的臥床牽引,嚴重地損害了他的健康。他那時也才62歲,卻給人以風燭殘年的感覺。
若幹年後,已是90高齡的父親回憶起自己在獄中的那段日子,他說:“第一顆人造衛星升空了,我真很欣慰。每天晚上它從我頭頂上飛過,我還能聽到它在唱歌呢!”
我們都啞然失笑:“爸,你這是幻覺!”
“我真聽到過的。關押在那裡,每個晚上都難以入睡,夜很靜,它一個小時繞地球一圈,每次飛過頭頂時就能聽到它在唱歌……”
看著他那副認真的樣子,我們都沉浸在木然的哀痛中。
1972年12月9日,正式通知恢復使用“張愛萍”這個名字。
葉帥三請父親出山
1975年3月8日,父親被任命為國防科委主任。這一天,距他被打倒解除職務差10天整整9年。從此開始,揭開了“文革”中急風暴雨般的國防工業戰線大整頓的序幕。父親回憶說:“我是不想再幹的,宋老鬼(宋時輪,時任軍事科學院院長)要我去軍科我都不去。”
葉帥究竟和父親談了些什麼,能把他拉回這條道上?
第一次談話,父親以身體不好為由婉拒了,葉頷首微微一笑,說那你再考慮一下吧。一個月後,又找了他。
父親回憶:“葉帥說,昨天發射了一顆返回式衛星,沒有成功。起飛20秒就墜毀了。”
葉帥接替周總理擔任專門研制核彈的中央專門委員會主任,這顆剛剛墜毀的衛星,是葉帥10月22日聽取匯報後同意發射的。這是當年墜毀的第二顆了。
何止是戰略武器?“文革”的沖擊,使所有的項目都推遲或中斷了。那年頭,頭頭像走馬燈似地換,誰上台都要上個新型號,搞出份文件,捅上去,什麼培養宇航員,什麼反導,不顧現有的技術和經費條件,異想天開,結果都是廢鐵一堆。
作為中央專委會主任的葉帥能不急嗎?父親說:“這都是在敗這個家啊!”
在紀念李達(注:副總參謀長)的文章中有這樣的記載:葉帥要張愛萍出山,談了三次都沒有結果。葉知道李達和張有多年的交情,就讓李來做做工作。李來到張的住所說,一起去參加個活動吧。張問是什麼活動?李說別問了,就當是去散散心。原來是個討論中程導彈定型的會議,聽著聽著,張就忍不住了,激憤地說,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這麼多年了,還在爭論中程導彈的問題,居然還都大言不慚地說是什麼大好形勢……
這篇文章題目叫“李達智請張愛萍”。
他決心出山了。
“好!就拿230廠開刀”
父親沒有去科委機關上班。這個新上任的國防科委主任直接下到了七機部所屬的230廠,他在這裡蹲點試驗。由此,展開了他歷時8個月的對國防科技和國防工業領域急風暴雨般的整頓。
在這之前,他做了一件事,連續開了幾天的座談會。從他們反映的情況中,父親得到的印象就一個字“亂”!亂在組織、亂在領導、亂在秩序,我國唯一的從事運載火箭研發的七機部,整個亂套了,失控了。自“文革”9年來,五花八門、大大小小的派別組織不下幾百個,他們分別奪取占據了下屬各研究院、所、廠、辦、局、校的實際權力。總起來又形成兩大派,兩派各自有後台,有隊伍,派系內相互支持、幫襯、依存、聲援。“三結合”時都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各級領導班子。
他們說,周恩來總理接見七機部造反組織代表達37次之多,創下了“文化大革命”中的吉尼斯紀錄。他把兩派的頭頭召集在人大會堂,號召兩派以大局為重,聯合起來,規勸他們,在大批判的同時,也把生產科研搞上去。一國之總理,為安定一個部門,居然如此煞費苦心,可謂曠古奇聞。這些家伙之所以囂張,還不就是因為有後台。動不動,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就代表偉大領袖毛主席來看望革命小將了。周恩來的苦口婆心無疑與虎謀皮……
父親聽後,提了兩個問題:
一是,關鍵性的卡脖子的環節在哪個單位?二是,鬧得最凶的派性頭頭在哪個單位?
答復是:都在230廠。
230廠,是開發研制陀螺儀的單位,控制導彈平衡最核心的設備出自於它。
230廠的造反派頭頭叫舒龍山,也是七機部三結合領導小組成員,這個人造反起家,上掛王洪文,下聯七機部最大的造反組織“916”。
父親說:“好!就拿230廠開刀。”
第一次到230廠講話,那場面就像“列寧在1918”
第三天,他就帶著他的小分隊來到了一院下屬的230廠及配套的13所,開始了他後來被人們戲稱為是“1975年七機部大地震”的整頓工作。
父親說:“葉帥交代我的任務是要盡快拿出東西來,這是專委的決心,也是中央的決定。完成任務,230廠是核心,解決得好,武器就上天了。我就是要從這裡打開突破口,以點制面,以點帶面,橫掃整個七機部!”
遺憾的是,我沒有能夠親眼目睹他當年大戰七機部的場面,但從許多親歷者的敘述中,我仍能感受到那一幕,驚心動魄!
科委科技部綜合局局長陳保定,當時的小分隊成員,1991年9月10日他對采訪他的軍報記者說:
“一進大院,就是大字橫幅:‘張愛萍,你來幹什麼!’‘不許以生產壓革命!’很明顯,他們也大有來頭。在一幅‘張愛萍滾回去!’的大標語前面,他抄起手杖,稀裡嘩啦地扯個粉碎。在進廠的馬路上寫著一行大字:‘張愛萍,你從哪裡來,還滾回哪裡去!’張愛萍說,就這樣歡迎我嗎?那我今天就要踩著你走進去!
“這哪是工廠啊!院內一片混亂,研究室連口水也沒有。”陳保定繼續說:“科研生產就不用說了,有個車間百分之七十的千分尺都不合格,怎麼生產啊?什麼都是兩派,一天到晚就是搞奪權和反奪權,各派內部的控制也很厲害。動不動就是大批判,誰不聽他們的,就揪斗。從德國回來的專家姚桐彬就被他們給弄死了,是活活打死的。其他專家打掃廁所的幹什麼的都有。
“地下室是全封閉恒濕恒溫無塵車間,一下去,就豎立著一根一米多高的大冰柱。首長說,天下奇景!到底是搞尖端,鍾乳石長到工廠裡來了!房頂滴水,有人找來頂草帽給首長戴。他說,這個辦法好,以後大家都戴草帽上班吧!……垃圾成堆,汽車進出都是在垃圾上跑。馬路都挖斷了,你修好了,他又挖開,說是要從工廠把暖氣接到豬圈去,豬也需要取暖。廁所的水從五樓淌到一樓,根本找不到人。”
父親回憶時,我把上述這些說給父親聽,他說:“就一句話,慘不忍睹!”
3個月後,父親向軍委—國務院聯席會議匯報。記錄摘要:
張愛萍:作為戰略核武器研制生產的核心單位230廠,實際上已經完全癱瘓了。4個車間1000多工人,只有4%在崗,96%的人已不來上班了。工人們說他們是8923部隊,以後又改叫8200部隊……
鄧小平插話:什麼意思?
張愛萍:這是工人們的話。8923,就是上午8、9點上班,下午2、3點下班。後來幹脆上午8點、下午2點來,點個卯就走。一位女工對我說:這幾年我們是在吃社會主義!拿著國家給的工資不幹活,公家的東西想拿就拿想砸就砸,這在哪個社會能行?這不是吃社會主義嗎?
鄧小平:吃社會主義?這個話概括得好!
申丙辰(工作組成員)插話:工人們說了,他們這裡只剩下兩項制度,一是開飯制度,二是發工資制度,其他的全沒有了。
父親自1967年3月就被隔離,當目睹了這一切時,他斬釘截鐵地說: “七機部的問題,千條萬條,我看就一條,惡人當道!”
“什麼革命造反?什麼保衛毛主席?什麼反修防修?都是乘著天下大亂,打著毛主席的旗號,拉自己的山頭,占山為王,稱霸一方。不拿掉這批派性頭頭,就無法實現天下大治,就無法伸張正義,就什麼事也做不成,就永無寧日!”
陳保定說:“張愛萍一來,旗幟鮮明。他講了兩條:一是發動群眾,造起輿論,批倒派性;二是組織解決,釜底抽薪。釜底抽薪,就是把靠造反起家、專搞派性的造反派頭頭,如舒龍山這種人,堅決解除他們的職務。230廠是舒的老巢,張愛萍就是到他那裡去演講,他在全體大會上說,我來,就是來快刀斬亂麻的!張愛萍的魄力、膽識和他大刀闊斧的作風,真正使我開了眼界。”
陳保定接著說:“3月27日的講話是到230廠的第一次講話,幾乎所有的人都來了,把一個大車間擠得滿滿的,窗口外都擠滿了人,有的人還上到天車上。他邊講、邊聽、邊回答下面群眾提的問題。台下不斷地鼓掌……那場面就像‘列寧在1918’。”
“他講話從來不用稿子,念稿子哪有煽動力?開始我們按慣例給首長准備好了稿子,他看了一眼說,你們照著念不就行了,還讓我講什麼!嚇得我們都不知說什麼好。他從兜裡拿出一張台歷紙,一講就是兩個小時。”
“他說,同志們,現在我是沒有好話講的,我想講一點壞話。你們這個地方,講這個派、那個派,說穿了,就是乘著‘文化大革命’撈取個人的名譽、地位、權力,我現在在這裡就警告這些人,該猛醒了!我看廣大群眾、廣大幹部都是好的,只有你們這些派頭頭是壞蛋!
“會場上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文革’這麼多年了,有誰敢講真話的?像他這樣在大會上公開罵造反派頭頭是壞蛋的,還是第一次。人們欽佩他的膽量。”
他罵得是夠難聽的:“把我的專家、工程師都搞到哪裡去了?統統找回來!那些狗屁不通的******蛋,占著人家的位置,蹲在茅坑又不拉屎,還不都攆出去!”
“同志們,我們必須整頓,而且一定要整頓。不按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做事,我就要管!如果說你是玉皇大帝,我也要請孫悟空把你搬下來。我就不怕牛鬼蛇神、跳梁小丑。對這類東西,一句老話,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