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歲寫作80歲出書 退休老奶奶處女作爆紅 賣掉70000冊 

文章內容

2021-08-18 17:13:42
2


設為首頁收藏本站

開啟輔助訪問切換到寬版




   用戶名自動登錄 找回密碼密碼登錄 立即注冊

快捷導航
帖子搜索熱搜: 習近平彭麗媛范冰冰芳華



eNewsTree.com»論壇消息樹文藝復興60歲寫作80歲出書 退休老奶奶處女作爆紅 賣掉70000冊



返回列表
查看: 1279|回復: 0

  

60歲寫作80歲出書 退休老奶奶處女作爆紅 賣掉70000冊 

[復制鏈接]


casper





電梯直達
樓主

 發表於 昨天 08:49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casper 於 2021-8-17 08:50 編輯 

騰訊新聞谷雨實驗室



她年近花甲開始寫作,在一個四平米的廚房裡,出版第一本書時已經80歲。後來有了自己的房間,她仍在晝夜不休地寫著。她這一生,養了幾個孩子,直到成為祖母,仍反復操勞著。她把寫作放在母親和妻子身份之後。就像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艾麗絲·門羅那樣,生活本身永遠比寫作更緊要。到了晚年,親人不斷遠去,她回憶起家人的歷史,被巨大的悲傷擊中,身心幾乎難以復原,“在人生接近終點時,她凝視死亡,一種橫掃一切的力量向她迫近,給她帶來了自由。”

寫字的分量

作家楊本芬今年81歲,正兒八經的耄耋老人了。不過還蠻經得住看。她身形瘦小,童花頭烏溜黑,蘋果臉圓圓的,皮膚白皙,襯得眼珠很黑。她愛跟人打講,話講三個鍾,哈氣不掀,思路不亂。你若誇她哪裡哪裡,模樣年輕,她臉上一定綻開笑,普通話摻點湖南話,推辭道,哪裡咯,裡子不行了噻。說著手撫頭頂,作勢提拔頭發,探問,這是假發,你看得出吧?你若說,不用摘了,看不出咧。她便住了手,含笑的眼神游弋,露出一絲小婦人的嬌氣邪魅,說,謝謝你眼拙呀,謝謝你的好意。

寫作的時候,她半躺在一條藏青色人造革躺椅上,雙腿搬上來,放平,這樣膝蓋上敷的鎮痛膏藥和熱水袋不會往下掉。靠背調成一個穩重的鈍角,幫年邁的頸椎托舉起腦殼。當她端起略重的9.7英寸iPad時,兩邊把手撐住雙肘,高度剛好,因為視線穿過黑框老花眼鏡,正與屏幕齊平。

她不會拼音,用手寫,食指在iPad屏幕上麻利地畫出筆畫。高科技有時會犯傻,她拿它沒辦法。比如,她寫一個“也”字,一橫鉤,系統總跳出一個箭頭,“擦都擦不脫”。比如,她在空白處畫來畫去,還是白茫茫一片,“字就是出不來”。等到過了幾天,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沒畫在寫字板上,盡是在備忘錄的空白處畫。有時候有點驚險。她有篇六七萬字的小說,去年寫,今年改,已經竣工了的。備忘錄裡找不見,她皺著眉在那嘀咕,“咦,我的《女人生涯》哪去啦?”



楊本芬倚靠在躺椅上操作iPad

她年近花甲開始寫作,出版第一本書時80歲,如今仍晝夜不休地寫著。似乎有一股不可抵擋的柔情,以及一份與這柔情沖突沖撞的不甘心,帶動她的手像機器上的活塞杆那樣,活躍異常。她很少感到寫作勞神。當她摘下眼鏡,閉目休止,往往不是因為累,而是感到痛苦,記憶讓眼睛濕潤,“字糊了,寫不下去了”。這時候,人造革躺椅像個知心人,安靜地接住她的手,皮子軟而細膩,與她摩挲出一種肌膚相觸的親密感。

多年來,她,丈夫章醫生,博美犬毛毛,住在江西青雲譜區的老小區裡。她是最活潑的,其次是毛毛。毛毛十歲了,沒有結扎,每天很躁動,直立著雪白的身體,嗚裡哇啦亂叫,要往她小腿上攀爬,抱著蹭個沒完。楊本芬吃飯,看書,刷豆瓣,只要她坐著,毛毛可能就在底下活動。她任它去,也歎息,毛毛哎,做個大齡處男,你也幾多可憐。



丈夫章醫生、楊本芬與愛犬毛毛

屋子是一樓,盛夏的太陽光被窗戶外面的樟樹篩了一輪後,留下幾只碎銀子似的光斑,滾落在木質地板上。室內有些幽暗。進門是飯廳,右邊是客廳,並列著藏青和灰色兩條沙發,灰色沙發凹進客廳一角,用一堵短牆與飯廳隔開。如果你大意了,可能進了門,在飯桌邊與楊本芬談笑好久,驀然回首,才發現客廳那頭久久地靜坐著一個老人。那是她的丈夫章醫生。

Sponsored Content
  • California: Say Bye To Your Power Bill If You Own A Home In San RamonEnergy Bill Cruncher
  • Dustin Johnson, 37, Lives Here With His PartnerLonny
  • Princess Stephanie Is Almost 57, Look At Her NowLivingly
  • [Pics] A List Of The 20 Most Peaceful Dogshttps://www.marvelousa.com/
Recommended by

章醫生89歲了,失憶,不能走路,也不太能講話,是比較明顯的阿爾茨海默病。但這個詞,楊本芬從沒用過。有一個更直白的中國式叫法,她也不用。她把這種疾病視作一種人生的必然規律,“老了,就糊塗了”。她是個很自尊的人,把另一半的身體當做自己身體的另一半,容不得邋遢,有異味,所以照料得極其細致。天氣悶熱。白天,她把他睡褲裡面的紙尿褲脫了,定時問他有沒有尿意。可是很多時候,他也搞不准自己。搖搖頭說沒,真沒有。好,要午睡了,來穿紙尿褲吧。褲子褪下,他尿她一手,尿液濺得褲管地板都是。接下來,可夠她忙活好一陣的了。

她哪也不能去,圍著這座樓房打個圈,就是常人遠行的奢侈和勞累。這倒也不完全是丈夫的拖累。她自己的身體是另一個重負。三年前,她膝蓋痛,碰上庸醫,做了半月板微創手術,此後天天痛,越加痛。她愛熱鬧,渴望去領受榮譽,“與外面有文化的人聊聊書”,——她去年出版的處女作《秋園》拿了清華大學等聯合舉辦的首屆pageone文學獎,舉辦方邀請她去北京,與余華同桌吃飯,她好想去,票都定了,最後還是因為膝蓋太痛,放棄了。同樣的理由,她也婉拒了“一席”杭州演講的邀請。



因為腳患,出門遛狗對於楊本芬來說也愈發困難

事實上,她連和小區裡的老太太們做做操,都做不到了。她揉搓著膝蓋,打電話給南京的二女兒章紅哭,痛死我了咯,痛死我了咯。聽女兒的勸,兩個星期前,她找了同小區的朋友玉姐幫忙料理家務。不過有些事,玉姐也不越她的界,因為章醫生用慣了她。

每天中午十二點半,章醫生從客廳沙發上起身,去四五米之隔的飯桌吃飯。飯後,章醫生要去四五米外的臥室午睡。兩點,章醫生起床,經過一個四五米,又一個四五米,坐回他的專屬沙發。在這個屋子裡,四五米有好多種走法。他身高一米八,她大約一米五,當他把她這根拐杖夾在腋下,半邊身子便垮塌下去。兩人緩慢的步態,不是走出來的,更像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式的奮力拖移。



照顧丈夫成了楊本芬每天生活的主要部分

她最愛的四五米,應該是早上八點,從飯桌到客廳沙發的那一段。灰色沙發接納了章醫生,一肘之隔的藏青色沙發正在等著她,夫妻各就其位,章醫生盯著沒有打開的電視機陷入漫長的冥想,而她打開iPad,打開備忘錄,開始寫作。她寫四個小時,吃午飯,然後午睡,又寫四個小時,吃晚飯。晚上睡不好,吃了兩片安眠藥也醒好多次,醒來了也是寫作,或者回憶,——這也是寫作的一部分。一天下來,能寫“五六板”。一“板”是iPad一屏幕,這是她習慣使用的計量單位。

老妻

她愛寫作。說起來,那感覺就像一個巫師先是為初嘗巫術而驚奇,經過日積月累進一步習得巫術,鞏固了那種驚奇。道術高了,境界開闊,驚奇升華為驚喜。和我談起寫作時,她遲疑著,找尋和挑揀著字詞,試圖用一種專業術語去描述那種驚奇,最後,激蕩起來的快樂落在了一個我們耳熟能詳到幾乎平庸的表達上,“有畫面感”。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詞不達意,又篤篤地講,“我寫的時候,眼前看見了他們,耳朵邊聽見了他們,你講講看,神不神?”

《秋園》出版一年,已經重版了九次,銷售七萬冊。出版方“樂府文化”的總編輯塗志剛說,這是“相當了不起的暢銷書,罕見地深受專業作家和普通讀者的喜愛”。這本書關於她母親的個人史,寫了一位普通中國女性如何被時代洪流裹挾,掙扎求生。今年,第二本書《浮木》出版了,第三本尚未命名的書,也交稿了。她正在寫第四本。因為寫作,這囿於家事又腿腳不便的晚年,才不至於像坐牢,才保留了一些樂趣、尊嚴和自由。



楊本芬書房牆上掛著母親為數不多的個人照

“搭伴還能寫喲——”她悠悠地說,笑容意味深長。

她講話,像她寫的書,普通話和方言自由轉換。“搭伴”,在漢語詞典中的常用解釋是“結伴”,“一起”,你如果問,她細細一論,原來這裡是湖南方言,“搭伴”更接近“幸虧”,有關鍵時刻仰仗、憑依之意。當代作家韓少功是湖南人,他用汨羅方言寫的小說《馬橋詞典》,是楊本芬非常喜歡的一本書,裡面很多這樣的“搭伴”。她的書架上有一本1995年版本的《馬橋詞典》,已經翻得開了線,提起這本書,她總是要笑的,說“有味”。

她講起湘陰鄉下那些故人迥異的思維。有個叫二寶的肚大臀肥的女人,滿了四十三歲,還未生育。她相信偷來的觀音菩薩更顯靈,邀請楊本芬的母親梁秋芳作陪,去廟裡偷個觀音菩薩回來。二寶說,我想生個細伢子都想瘋了,觀音菩薩是救苦救難的,供在家裡,我天天敬著她,總有一天她會顯靈,保佑我生個細伢子。





二寶好久冇绤猜经了,队H右哺罅誦呵鋟既八ヒ皆杭觳橐幌隆6Ρ砬櫬酒游扌埃芘灤擼擔芽闋擁氖攣也蛔觶遺魯蟆A呵鋟即笮ζ鵠矗閶劍閶劍蠢鋃疾歡幌鎂雌腥V灰艫隳蚓塗梢裕晃遺隳閎ィ

她把母親和二寶的聲音錄進了《浮木》一書。她愛翻自己寫的書,翻到這裡哈哈笑,“怎麼想出來的喲,偷個觀音保佑你”。她模仿二寶的氣節,換了個蠻志氣的聲音說,脫褲子的事我不做。她笑得眼睛黏糊了,抬起手背擦擦,末了,歎了口氣,揭開故事的結局,“二寶不是懷孕,是子宮癌,幾多痛苦,幾多作孽。”

“作孽”作“可憐”解,這個詞在她的書裡出現過好多回。事實上,這個詞,幾乎能粗疏地囊括她筆下一切人的生活。雖說她的寫作被歸入小說類,其實每個人物都有名有姓地活過。《秋園》被歸錄為豆瓣2020年度作品-中國文學“虛構類”第二名,而不是“非虛構類”。她為此相當困惑。

她更願意讓你知道,她寫下的,全是真的。為了無限接近真實,聚攏汽化一般消散了的人事,修復成形,呈現在你眼前,她曾做過很多的思量、比對和取舍,杜甫說的不假,“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創作手稿

她與哥哥楊子恒親情篤深。哥哥青年時長得英俊,皮膚幹淨,臉膛方正,絡腮胡刮得青青的,有股英氣。性格卻是憨厚而靦腆的。他在鄉村小學教書,回家時,要經過一片水田。有幾次,哥哥回來,褲腿卷得老高,身上濺著泥水,原來是因為有三個車水的姑娘總愛欺侮他。聽哥哥這麼一說,她跟著去看。

哥哥一出現,就看見有三個姑娘野馬一般從田裡飆跑過來,弄得水花四濺全然不顧。她們對哥哥喊:“何裡有哉好看的男子人啊(怎麼有這麼好看的男子啊)!通世上(全世界)都儨ゴ过!莫讎畅样(这样)繗e夢頤嵌囁聰倫訂!

然後慫恿著那個最小的:“老三,快去和他談愛。你好看,配得上。”

她寫作的時候,彼時情景,相隔半個世紀不止,如文物出土,一目了然。湘語山歌一般清爽而婉轉的調子就在耳邊響起。她學她們講話,憑著音節在漢語中找尋最接近的字詞。她覺得必須要那麼講,寫“通世上”,而不是“全世界”,不是翻譯為普通話,才能現出那人當時的樣態。她較完勁,回頭再看看,是有味。她很高興。她從記憶中抽身而出,便有了良好的心情去照料丈夫,無怨無悔地擦屎擦尿,也像那些青春的姑娘們調戲哥哥一樣,想熱情洋溢地講講情話。她笑眯眯的,摘下老花眼鏡,往灰色沙發那頭湊湊身:

老章,你愛我吧?我愛你哎!

老章,我一天到晚都講我愛你,你怎麼不講一句話呀?

章醫生沒有反應,有時眯著眼,有時望著眼前的空洞,總之不擺一下腦袋。毛毛會突然醒來,汪汪幾聲。她覺得自己寫得好,幾多有味,快樂的余味還未散去,便朝章醫生響響地做一個飛吻。興致再高,她會不辭勞苦地把雙腿搬下沙發,走到他的身邊,親他一口,再爬上沙發繼續寫作。如果不是他病了,她的活動能力強過他一點,她大概親不到他。章醫生是那種嚴肅寡言的人,不愛跟人親近,——她不也是人嗎。那年,他們去南京給女兒帶孩子。出門買菜,陌生龐大的城市,連斑馬線都顯得那麼非同小可,讓人惶恐。她主動去牽他的手,他一把甩開她,看也不看她,說,還是各走各的好。



楊本芬帶丈夫在小區裡乘涼

她說他從來沒正眼看過她,跟她說話,眼睛瞥向別處。她把這種冷漠視為他某方面能力的缺失,“他不會跟人對視”。當然也覺得討厭,因為“人家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平生只提過一次她的名字,一封家信上他寫,“楊本芬同志”。他叫她,是用介乎“嘿”與“喂”之間的一個音。孩子長大些,招呼她是“你媽哩你媽哩”。一輩子特意為她做的事,唯獨“買了四塊豆腐”。鑽石婚,泱泱六十載啊,她覺得“太不可思議”。

年輕時,為了得到更多的愛或者隨便叫它什麼的那種好東西,她也不是沒吵鬧過。她端莊隱忍,也有漂亮暴躁的一面,——哪個妻子沒有過血沖腦門拿頭撞牆的時候呢?那是因為她對他還抱有希望,拼死也想喚起他的血性和情愛。實在沒有,爭得一點溫情也好。現在她可不會這麼幹了。

比較而言,父母讓她看到家庭的另一種形態,“有愛情,雖然物質生活幾貧苦,但是情感生活是有的,爸爸喊媽媽,‘芳哎,芳哎’,好個親近”。兄弟姐妹之間也有溫情,“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這大概也是她願意回味,一再地想要通過寫作折回那個家庭的原因。十多年前,母親去世了。接著,哥哥也走了。《秋園》出版後,她像燒紙錢那樣,燒了三本書給父親,母親,哥哥。“他們一生愛好文學,要是在另一個世界爸爸媽媽能看到女兒出了書,哥哥能看到妹妹寫的書,該有多高興。”

native advertising


You Might Also Like


This Secret Method Completely Removes All Body Toxins

This Secret Method Completely Removes All Body Toxins

Fans Mourn Loss Of Clint EastwoodBREAKING NEWS

Sad News Confirmed For Steve HarveyBREAKING NEWS

Ads by

《秋園》給丈夫看,封面寫著她的名字,他清醒時也不相信是她寫的。手稿重達八公斤,他一頁也沒看過。說起來,她恨他的淡漠,可是恨的時候,她也愛著。她隨時准備著起身,為他做一切事。妻子高高在上,統治著那個女作家。

經歷所致,她很關注像自己一樣年老的妻子。她的幫手玉姐73歲,是個身材高大的山東奶奶,銀白的馬尾高高扎起。她照顧患帕金森症的輪椅上的丈夫23年了。她說,我工資少拿點,一日三餐,在你家炒好,分一半送到老伴和兒子那,這樣我兩頭都能兼顧,好不好?楊本芬同意了,說是少拿的工資,她讓玉姐留著買菜。

她在朋友圈寫過一些小區老太太的事,有一個74歲的李老太跟她說:

我的一生也能寫本書。我母親生活不檢點,我是個私生女,下放到太原,連大人都沒做就結了婚。那地方真苦啊!一年要吃五個月的紅薯,受不了。我帶著孩子逃到浙江,嫁了人。那人是個性亢奮,過了兩年,再不脫身會被折磨死。我挺著大肚子又逃到江西。在江西找到了工作,結了婚。男人離一米遠就能聞到狐臭,被熏了幾十年。還好,他曉得疼我,有好吃的讓我吃。結了三次婚,帶大了三個孩,但沒一次愛情。

我四十多歲時,一次看到他那東西,那頭子分了叉,活像個開花饅頭,後來我一看到開花饅頭就想起那東西。陰莖癌,要割掉。他硬是舍不得,直到流膿,割了。後來又轉移,那東西腫得像個西瓜,還不肯手術,拖到最後還是被鏟為平地。肚子上打了個洞洞排尿,這個尿直直地朝上射,我洗了十幾年的尿布。

也許只有老妻,才明白做一個老妻有多磨人,“被‘枷’住了,躲無可躲,逃無可逃”。她站在婚姻的盡頭,舉目四望,看見多少老妻挑起另一個人活著的負荷,安靜隱忍地度日。



小區裡的“老妻”們

祖母

56歲那年,為了支持女兒繼續工作,她轉讓了汽車配件門面,去南京帶外孫女秋秋。

她把孩子看得第一重要。青年時代,她接連生了三個孩子,“困在家中做了十年家屬(全職媽媽),心裡幾自卑”,但是照顧孩子極用心,細究飲食,也關注精神,她的道理很簡單,“孩子哭得少,笑得多,就有了一個幸福的童年。”她不給孩子哭的機會,就必須花費更多精力逗孩子。比如帶外孫女,孩子有點困了,她把孩子馱在背上,一邊顛著,一邊唱歌,兒歌民歌唱完了,孩子還沒睡著,她又細聲把《國歌》《國際歌》唱了幾輪。孩子入了睡,她擔心孩子忽然醒了,房間裡看不見大人,要哭的。她守在那房間,守著孩子睡覺。臥室沒有書桌的余地。她蹲在床頭櫃那裡寫作。



楊本芬曾在4平米的廚房裡寫下了她的第一本書《秋園》

做外婆,也是做母親,帶孩子和做家務不區分,她一手都管了。四平米的廚房,她的小矮凳和另一張略高的凳子,與水池、灶台和冰箱這些碩大穩固的東西爭搶空間,好多次被擠到邊角裡。在抽油煙機的轟鳴聲中,洗淨的青菜晾在一旁,等湯煮沸的間隙,她伏身在凳子上,讓手中的筆在紙上飛快移動。在南京,她不認識什麼人,卻沒有覺得孤獨,因為寫作,“消失了的人與事紛至沓來……書寫的過程,溫暖了我心底深處的悲涼。”

[url=" target=]5 Minute Crafts For School Supplies [/url]Valueimpression00:00/00:00



她寫的是父母一家人和自己的幼年。那一年,母親去世了,“我被巨大的悲傷擊中,身心幾乎難以復原”。在異鄉,遠離了同胞兄弟,她的悲傷不能被理解。婚姻裡豎起高牆,她也不好傾訴。而手上那支筆能容納她的哀戚,思考,絮語。她也感到寫的迫切:逝者如斯,如果不由她來記下些什麼,母親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痕跡就會迅速被抹去,她們母女經歷過的那些艱辛困苦,就什麼都不算,由冷酷的死神一筆勾銷。



楊本芬(右)與母親 楊本芬

年近六十,開始寫作(所幸多年的閱讀也培養了她寫作的能力)。沒有發表或出版的企盼,也沒有成為作家的雄心。她領受著純粹由寫作過程本身帶來的獎賞。她的稿紙連本子都稱不上。是出版社上班的女兒廢棄不用的制版紙張,零碎,毛躁,上面印著“日本小學館”“世界文化遺產”等字樣。寫完一沓,拿棉線一縫。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重寫《秋園》的故事,黃土色的紙張,被黑色的筆犁過一遍,又被藍色的筆鎬過一遍。後來,出於好奇,她稱過它們的重量,——足足16斤。

女兒幫她上傳到天涯社區,二十年後被發現,《秋園》出版,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在她看來,這是長壽難得地給她帶來的好處,“要不是活得長,也看不到出書——”

她把外孫女帶到上幼兒園,兒媳婦即將臨盆,催她回南昌做奶奶。兒子兒媳也都是有工作的人,孫女晗晗也由她一手帶大。

回南昌後,她有了一間自己的房間。十平米左右,陽光通透,從弧形窗台上照進來,把她的鐵海棠養得生機而嫵媚,碧綠的圓葉中綴著紅。靠牆有一條矮小的長沙發,可坐可臥,現在,因為膝蓋、視力和體力受限,她看書半臥的時候多。一面牆是書架,以小說居多,細翻翻才會發現,這真是“祖母的書架”:比如時代特點,1958年出版的楊沫的《青春之歌》,是以抗日為背景的。比如書的版本,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是上海譯文出版社1978年版本,《基督山伯爵》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年版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版本,等等。



堆滿一整面牆的書

她愛看的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那時還習慣譯為吳爾夫。但這不妨礙她與年輕一代擁有共同語言。飯後,她會拿著手機刷看豆瓣,了解讀者對《秋園》和《浮木》的評價。《秋園》豆瓣短評有近七千條,她“每一條都看過了”。有個名叫“世小月”的讀者引用伍爾夫的段落評價《浮木》,她戴著老花眼鏡,饒有興味的,把這自己熟悉的字句念誦了兩遍:

等我們越過彌爾頓的亡靈,再也沒有人能遮擋我們的視線;等我們面對現實,因為這就是現實,我們沒有臂膀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前進,我們的關系不僅僅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而是人和真實世界的關系。

native advertising

[size=22.399999618530273]4 Warning Signs Of Dementia[/size]Saving Money WeeklyRead More 

Ads by Ad.Style

不過,就寫作而論,長久以來,離她狀態更近的也許是簡·奧斯汀,而不是“不恨任何男人也不用取悅任何男人”的伍爾夫。如伍爾夫所言,簡·奧斯汀“她沒有自己的書房,她寫得很小心,防止這項事業被仆人、客人或者其他非家庭成員發現;簡·奧斯汀一輩子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寫作”。

《浮木》是在回南昌之後,帶孫女晗晗的同時寫的。

她學會了打字,花五百塊錢買了台式電腦,那種“背後有個坨坨的”。母親的照片貼在電腦旁邊,她就在母親柔和的注視中寫作。她愛和母親面對面。全家福的照片,貼在她身後的牆上。孫女的大寸照片也在她身後,可以說是頒給她的一個獎狀,孫女已經是個軟件工程師了。她養育的孩子,包括在“文革”中度過童年和少年的三個兒女,個個都考上了好大學。



三個孩子的合影一直放在楊本芬的書桌上

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並不意味著寫作在她生活中有了更高的地位。它依然是排在家庭需要之後的。寫作是她的一部分,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看得比家庭其他成員更重要。這也許能部分地解釋,為什麼她對自己寫下的文字抱著滿不在乎的態度,棄之毫不可惜。離開南京時,行李箱被日用品占滿,所以手稿大多放棄,只帶了薄薄一疊紙。台式機太占地方,讓家裡顯得不空爽整潔,家人說,賣了吧。不到一百塊,她就賣了,連同寫下的好多文字。

——有十來萬字嗎?

“那可不止。”她微笑著說,“寫完的,半途而廢的,好多好多咧。”

你若替她可惜,她也只是抿著嘴笑一下,那樣子,好像她寫過了,便領受過了寫作的美妙,哪好意思還要更多;也好像她失去過太多東西,和失去親人相比,失去這點寫作的灰燼,絲毫不值一提。書出了,她也沒因此就受到激勵,去想揚名、不朽那些事兒。她孜孜不倦地寫,那態勢幾乎讓你迷茫,讓你想到人的活著:哪怕活的盡頭是死,多少人也要孜孜不倦地活,似乎活著的過程即目的,活著的目的即過程。



如今不需要再困在廚房裡寫作的楊本芬

她給感情至深的哥哥寫了一篇小傳,收錄在《浮木》。她寫道:“人生之難,並非全是吃飯穿衣和日常開支,精神生活也占據同等重要的位置,當你的親人一個一個離開你時,那刻骨銘心、椎心泣血的難受使人恍惚不知所措。”

她這一生,不管處在什麼階段,從來沒有放棄過個人的精神生活。對情感和智識生活的追求,她始終是熱忱和深情的。之前,她反反復復地閱讀著,現在,她孜孜不倦地寫著。她的這股欲望,從未因食不果腹、孤立無援而停息過,廢棄過。

native advertising

[size=22.399999618530273]A Tragic End Today For Clint Eastwood[/size]BREAKING NEWSRead More 

Ads by Ad.Style

人生不得解

在女兒章紅的記憶中,母親是個特別勤快的家庭主婦。那時候,父親泡在醫院裡,家務繁難而沉重,種菜、劈柴、燒水、做飯、洗衣,什麼都靠母親那雙手。她的手深夜也歇不下,三個孩子和夫妻兩個,身上穿的,都是她那雙手做出來的。然而,只要聽說銅鼓縣城哪戶人家有書,她就跑過去,跟人家說,我給你做衣服鞋子,不要錢,你的書借我看看咯?有次人家催得急,她又愛不釋手,熬兩個通宵把一本小說抄下來。這樣,她把找得到的“西方名著”讀完了。



閱讀中的楊本芬,讀書還是她現在的習慣

她習得的也不是翻譯體,比如,她以前也背得《古文觀止》裡的篇目。她的作品,首先是靠“漢語語言”打動出版人。塗志剛說她的文本,“有異質性,表現出極強的感受力和粗糲的生命力。語言樸素而高貴,與流行的文學語言很不一樣。”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她認為自己關鍵時刻“總是運命不好”:17歲考上中專,從湘陰鄉下跑到岳陽求學,離畢業只有三個月,學校倒閉了。沒有畢業證,找不到工作。她遠行的本意是自立,為饑困中的父母分憂,可不能铩羽而歸。於是又只身跑到江西,入讀半工半讀的共產主義大學,卻被選中下放農村。她苦惱極了,還想讀書,因為“我背井離鄉,跑到江西,不是為了做農民的”。

走投無路後,朋友介紹一個醫生給她認識,醫生大她七歲,“蠻帥,愛穿好衣褲,蠻瀟灑飄逸的一個男人”,她對他一見鍾情。他向她求婚,她提出的唯一條件是:“送我讀書。”對方答應,她便嫁了。



年輕時的楊本芬與丈夫 楊本芬

在弟弟楊寬的回憶中,讀書在姐姐心中至為重要。姐姐從小就是那種為讀書可以拼命的人,大雪天裡,沒鞋子穿,赤著雙腳跑十幾裡山路,也一定要去上學。她十多歲才進學堂,而這機會也是在家庭極貧困而她又極孝順父母的沖突中,狠狠心爭取來的。她在家“看到同村的女孩子都讀完小學了,急得要發瘋”。母親說,不是不願意送她上學,而是如今連飯都吃不飽,如果沒有她在家照顧弟妹,做家務,媽媽就掙不得小學的那份收入,日子就沒法過下去。

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個人的求知欲即使受到無窮盡的挫折,還是要想方設法尋得一點實現的機會。等到從女兒長成妻子,母親,又長成祖母,這求知的欲望也長得更堅韌了。















Ads By Adnimation











Ads By Adnimation





在親人離世、丈夫得病、兒女各自成家等一系列引發個人情感生活不斷塌縮的過程中,智識反而得到比以往更多的生長空間,蓬蓬勃勃,幾乎引領了她的整個世界。

她第三本書、第四本書的寫作,顯得更加自由,無所畏懼,在由直覺自發的寫作向具有文學抱負的寫作轉變。在塗志剛看來,“她的寫作變得勇敢,是因為她在趨向自由。在人生接近終點時,她凝視死亡,一種橫掃一切的力量向她迫近,給她帶來了自由。”



楊本芬最近在讀的關於思考死亡的書

說起來,她還能寫,所以對死神沒有期待之心。她也不怕死。她大概三十歲就不怕死了。她覺得,婚姻裡的冷漠讓她的精神受折磨,“我跪著祈天,老天爺啊,得癌症得我啊,讓我得十種癌症啊。大年初一我就跪在窗戶底下這樣拜。那時真的想死,可是老天爺不收,也不能尋死。”她說起死來,毫不修飾,也無哀戚神色,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很多老人,對死亡抱著敏感疑懼的復雜情感。她幾乎有點好奇,“父母哥哥能見到是好的,恐怕是見不到。”

她現在在寫的,試圖厘清一個疑惑,“這60年的鑽石婚怎麼來的?他總要有點好的,才會讓我不斷去原諒,繼續走下去吧?”他的好,她的原諒,都在於,他確實是個好父親。他對孩子們負責,不打罵孩子,孩子們也喜歡他。她是把“妻子”的幸福放在“母親”的職責之後的。寫作讓她變得冷靜,幫助她平靜,“對他沒有那麼恨了”。

第三本書,出版社起了個名字,《我本芬芳》,大家都覺得好。她覺得不好,一是太張揚自信了,不合她的個性;二是句式太確定,不合她此時的心態。拖了數月,好像嬰兒趕著上戶口本了,可名字還沒定。塗志剛去看她,她還是搖搖頭,拿筆在紙上寫了個大而黑的“惑”。

“不如叫《解惑》。”

什麼意思?

“活到八十多,感到人生不得解啊!我還在寫,還在解惑。”

八十多了,每天把失憶、失語、失去行動能力的丈夫帶在身邊,像帶出生幾個月的男嬰,她會為沒有得到一份愛情而失落,覺得“這一生真不抵(不值)”。她的記憶力極其強健而細微,在寫作中回想和復現這固若金湯的鑽石婚裡無數的光點光斑,用得最多的感歎是,“太不可思議了”。她想尋得對人類生活多一點的理解。比如,她和丈夫以前打冷戰,一個屋簷下起居飲食,月余冊亼K瘓浠埃烤故僑綰巫齙降模烤烤褂屑付嗌畹暮蓿亢奕綰蝸猓綰紊ⅲ



“以前有個鄰居,她男人長得高大,好帥,她自己蠻矮,不麼裡好看。不像我們愛生悶氣,他兩個老是打架。我估計她男人還是不麼裡喜歡她。打起來喲,他提起她,抓雞一樣,往門外一丟。有次我出門正好看見了。第二天,那女人見到我,怕丟臉一樣,講,小楊小楊,哎,昨天我男人打得我喲。我也唉唉歎氣。女人講,小楊哎,人家不跟我睡一頭,要分兩頭咯。我勸她,分兩頭就分兩頭,別計較咯。那女人講了,是咯,唉,摸到他個腳我心裡都舒服嗒。”

她重復那女人的話,“摸到他個腳我心裡都舒服嗒”,作何解?

為了讓出版方千萬丟棄那種表達上自信無疑的標題,她講了一個事情,意思是,她寫的,是她自己活過的日子,只能代表她的感受和體悟。

幾年前,丈夫還很清醒的時候,她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有下輩子,你還願意跟我過一世嗎?

丈夫說,不願意。

她聽了,覺得好不可思議,心想,我為你做了那麼多,我為這個家庭做了那麼多。“我又能做,又能吃苦,性格也好,特別能夠體貼他,我覺得我這樣的女人是怎麼愛也不為過。但是我沒得到過,(他)連一杯水也沒倒給我喝過。”

兩個人都這麼老了,說不定今晚睡下明早就天各一方。她歎息又歎息,對丈夫的回答很不甘心,似乎一定要爭得一個蓋棺定論。她跟丈夫說,你再仔細想一想哦,等下我再來問你。

過了一會兒,她又跑到丈夫身邊,如果有下輩子,你還願意跟我過嗎?

丈夫不笑,不看她,說,我不願意。

點擊: 0 | 評論: 2 | 分類: 上傳 | 論壇: 情系中國 | 論壇帖子

QR Code
請用微信 掃一掃 掃描上面的二維碼,然後點擊頁面右上角的 ... 圖標,然後點擊 發送給朋友分享到朋友圈,謝謝!
分享:
分享到微信

文章評論

黃礽耀 sfiawong
無題
真系難得,老年人仍然能夠寫作,要面對丈夫的老人癡呆症,又要處理家庭雜務,的確系難能可貴的老女人的少有本領!

怎麼在年紀啥大仍然作長篇的著作呢?想是她的堅強意志的驅使…心意要寫一巨注吧?

2021-08-18 17:25:31 | 引用
無題
60歲 是退休老奶奶?

2021-08-18 19:39:38 | 引用
Slowking

發表評論

加西網為北美中文網傳媒集團旗下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