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如 空 氣 

愛如空氣

這是一本一個醫生寫的書.

2016 年聖誕節外出旅途中, 我讀了這本書.

聖誕節當天, 從清晨直至晚霞籠罩的黃昏, 都在 Lake Tahoe 山上聞名遐邇的滑雪勝地 Squaw Valley 度過.

他們都去滑雪了, 我沒有去, 步入休息廳, 手上拿一張滑雪道分級標記的地圖, 黑色的手袋裡有一本白色封面的書, 脫下紫絹色的手套, 我坐下.

望窗外, 銀白色的世界, 太陽輕輕的給雪山鋪上一層金子. 我認得他們的滑雪衣, 他們在滑雪道上宛若展翅的飛鷹呼嘯而過, 又或似輕盈的蝴蝶翩然而下.

低頭托腮, 繼續讀一個醫生自傳的後半部分.

那一刻, 恍然間, 活力與虛弱, 新生與終結, 如此鮮明的在我腦海, 在眼前交錯重疊.

Paul Kalanithi 爭分奪秒地寫這本書 <When breath becomes air>, 最終還是來不及, 一步之遙的距離. 結尾和後記由他的妻子, 內科醫生 Lucy 完成.

2013年 5月, 35 歲的他被確診患肺癌, 他從不抽煙, 但學習和工作一直超負荷.

在斯坦福大學獲得英國文學學士和碩士學位的他, 放棄當作家的志向, 前往耶魯大學醫學院讀醫, 並選擇成為神經外科醫生, 因為他意識到, 文學講述生來為人的意義, 而人的大腦, 卻是思索所有這些意義最精密的生理機構.

看過無數的病人腦部 C T 掃描片, 當看到自己的肺部 CT 片上有惡性腫瘤, 並浸潤到脊椎時, 他在想什麼?

脫下外科大夫的手術服, 換上病人袍, 住進他的病人曾經住過的房間, 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成為掙扎求生的病人時, 他在想什麼?

作為等待死亡來臨的新爸爸, 當他逗弄咫尺之近, 即將永別的不足一周歲的女兒時, 他在想什麼?

他說: 對醫生來說, 死亡帶來的壓力和悲痛每時每刻都在彌漫, 有時, 你把它當成空氣一樣呼吸, 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可是有時, 沉重感讓人窒息, 就像被困在夏天的熱帶叢林裡, 淋濕我的除了汗水, 還有家屬們傾瀉的眼淚.

每個人讀這本書, 想必內心會泛起漣漪, 而作為他的同行, 久久縈繞心頭的, 也許便是書中所呈現的血淋淋的局面: 在追求神經外科醫生事業生涯的路上, 當准備享受手術室之外的人生時, 卻是面對死亡之時.

他是一位具備人文關懷情操的醫生, 他寫道: 病人所簽署的手術授權書, 不僅是對風險的提示, 更是醫生與病人立下的契約--- 我們將並肩作戰, 我承諾盡我所能, 帶領你抵達健康的彼岸.

如果醫生視病人為需要修復的機器, 那麼便理解不了病人身體痛的同時心靈所承受的疼. 興許對病人用情太深, 也給他帶來不輕的負擔, 然而他覺得值得, 因為這份工作的價值.

一個學文科轉讀醫科的異常優秀的人, 一個在醫院裡見盡生老病死的醫生, 正當壯年時卻與死神遭遇, 直教人唏噓不已.

沒有人能夠逃得出時間的圈套, 可是他才 37 歲, 就走了.

這本他去世後出版, 躍上 <紐約時報> 暢銷排行榜的書, 記下了他冷靜和誠懇的思考, 沒有悲哀和煽情, 只有感動和力量.

這是一本獻給他們女兒 Cady 的書. 一闋當呼吸化為大氣時的挽歌.

合上書, 好想沖出去, 讓生命的顫音裊裊於滑雪場上, 讓心融化於雪域的陽光下.

<Time Windows>  Danny W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