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触到了科幻片的思维天花板(图)

日期: 2019-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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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县豪电影

  文 | 县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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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人的思维缺乏将已知事物联系起来的能力,这是世上最仁慈的事了。

  —— H.P.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的呼唤》

  亚历克斯·嘉兰所执导科幻片《湮灭》,在科幻电影史上,是对外星来客的想象最谦逊的作品之一。大多数科幻片,都「自大」地依据人类外型构想外星来客形象,《湮灭》则跳出了这一怪圈。

  几乎没有人能彻底理解《湮灭》这部电影,包括它的创作者,就像影片中任何一个角色,都无法完全看清其中的生态灾害区「X区域」的深层细节。对《湮灭》的每一种解读,意旨都应是,令观众认识到人类想象力的局限。

  

  试图理解这部电影,必须先理解两个概念。

  其一,是「折射」。这一普通概念,有利于理解「X区域」的物理世界,使影片中的视觉奇观被具体化、合理化。

  「折射」是一个光学名词,指光从一种透明介质(如空气),斜射入另一种透明介质(如水)时,传播方向发生了改变。

  

  影片开场不久,娜塔莉·波特曼饰演的生物学家莉娜,与失踪一年后归来的诡异丈夫凯恩有一次餐桌对谈。对谈过程中,两人互握的手,不断映现在水杯的玻璃与水中,指节频繁错位。

  

  这是一种铺垫与隐喻。日常生活中,折射频频发生,但并不影响事物的本体构造。将一支看似被折断的筷子自水中抽出,它仍然连贯而笔直。

  但在X区域中,「闪光」(shimmer,视觉上类似于肥皂泡)令区域内的万事万物都发生了改变本体构造的折射。通讯设备发出的讯号,花草、动物、人类的DNA,甚至人类脑神经活动产生的一系列电信号,亦即所谓「灵魂」。

  故而观众可以看见鳄鱼嘴里长出鲨鱼牙齿,梅花鹿的犄角上开出真正的梅花,开满繁花的树拥有人的体型,在一个令人不得不张嘴看完的血腥镜头中,人的内脏像鳗鱼一般游动。

  

  X区域中的「折射」,不再是一个光学概念。这里被折射的,不再是光,而是那根被放入水中的「筷子」。对于人类而言,折射在「闪光」中对事物进行的,不再只是视觉改造,而是物理、生物、化学、意识领域等全方位的改造。

  万事万物的任何一个缝隙、一处细节,都无处可逃。这种折射使他们处于永恒的流动之中。所以吉娜·罗德里格兹饰演的芝加哥医护人员安雅,会看见自己的指纹在动。

  折射,就是「外星生命体」在地球进行「扩张」的手段。

  然而,「外星生命体」与「扩张」这两种说法是否准确?第二个概念会给出答案:克苏鲁神话。

  

  ▲克苏鲁神话体系创立者、美国作家H.P.洛夫克拉夫特

  克苏鲁神话是一个外型非常庞大、内蕴极为神秘的架空传说体系,若以它来剖解《湮灭》这部电影,就需要了解这一神话体系的主要特征。其特征能与《湮灭》中令人讶异的科幻设定相互映照。

  其一,克苏鲁神话中的神与怪物,形象并非人类或其它动物的变体,它们或由无数发光的球体组成(犹格索托斯)、或为混沌不定型、仿佛有很多眼睛的巨大团块(阿撒托斯)、或为根本无法形容的奇异形态(莎布尼古拉斯)……

  

  ▲从左至右:犹格索托斯、阿撒托斯、莎布尼古拉斯

  《湮灭》中的「外星来客」则似乎以一种无处不在的意识或能量体形式存在,「它」是否属于常识认知下的「生命体」,以及「生命」在「它」这里是否存在,甚至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人类概念是否存在,都是疑问,但可以肯定的是,「形体」之于「它」的意义,是人类所不能掌握的。

  其二,克苏鲁神话追求的恐怖类型,并非心理恐怖或感官刺激,而是「未知」。

  《湮灭》则在明亮、繁丽的视觉美感中,成功打造出了「未知恐惧」的克苏鲁气质。对X区域进行考察的五名女性,她们也知道,在终点站灯塔(lighthouse)内,绝不可能有一位或几位外星生命体扮演「谈判者」的角色,无论文崔斯博士的面对,还是莉娜的抗争,都只能在意识中进行。因为她们找不到一个「对话」的实体。

  

  其三,克苏鲁神话中善恶的界限,被彻底抹去了。善与恶本是不同的思想,它们必须通过各自行为的载体,才得以体现,但在《湮灭》中,行为如同硫酸将思想完全溶蚀,思想不复存在,行为便不再具有善恶之分。从人类角度而言,「折射」对人类造成可怕的伤害,但从「它」的角度,一切只是「行为」本身。

  「它」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它」并非抱着某种目的,才来到地球,射中灯塔,布开「闪光」,一路「折射」。

  因此,《湮灭》颠覆了一般科幻电影对外星来客的想象,而这种颠覆,却恰恰应该符合人类对地外生命的潜意识认知。无论《星球大战》、《星际迷航》这类大片IP,还是《E.T.外星人》、《第九区》这类独立成篇的电影,创作者都以人类为蓝本构建外星生命的形象、行为、情感等,某种意义而言,他们不过是创造了「地球人的变体」。

  

  ▲《E.T.外星人》中的E.T.具有人类的基本外型

  而人类与外星生命的「互动」或「联系」,这些电影则以人类彼此之间的战争为蓝本,其中尤以《独立日》式的「对战」为最经典、最传统的模式。双方通过交流达成某种共识,或者人类帮助外星生命重建家园等类型,则是对「和谈」、「国际救助」等人类行为模式的完全复制。外星人入侵地球,对应的,是对土地资源或矿藏资源的掠夺,外星人入侵人体,对应的,则是对生命资源的掠夺。

  但在人类的潜意识中,一定是认可外星生命的「混沌性」的,即外星生命的一切,都不可捉摸,以人类目前的意识形态与表达水平,看见它们、说出它们、甚至感受它们,都是不可能、并且没有渠道的。

  

  只有少数科幻电影,把自己的镜头方向,对准了对这种「混沌性」的捕捉。

  如何对准这种混沌性?目前,这些科幻电影似乎拥有两种方式。

  最直接的方式,是在人类认知的基础上,淡化外星生命行为的合理性,而聚焦于行为加之于人类的影响。因为观众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行为或状态,但他们一定能深刻感受这种行为带来的伤害或「爱意」。

  

  斯蒂芬·金在短篇小说《思动》中,幻想了一种交通工具「思动」:在「思动」的起点站,乘客会被「催眠」,之后,他们将被无限分解,在0.000000000067秒之内,于终点站被重新组合。12岁的男孩为了看清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他在应被「催眠」时屏住了呼吸,「催眠」失效。0.000000000067秒之后的终点站,男孩满头白发,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他说他看见了「时间的无垠」。「时间的无垠」被锁在0.000000000067秒之内,人的意识根本无法承担这种可怕的永恒。这如同一个人盯着一堵墙千万年之久。

  这种永恒,无法被理解,属于混沌的一种,但永恒所造成的伤害,却在男孩的白发与自虐中,被一眼可见,并具体可感。

  在丹尼斯·维伦纽瓦2016年的《降临》中,外星生命七肢桶的文字难以被解读,语言学家路易丝在试图解读它们的过程里,人生与灵魂发生了巨变,这种巨变,因为被融入人类对时间的既定认知,使观众能在一种强烈的混沌感中,产生无可避免的共情。

  

  ▲《降临》剧照

  《湮灭》如是。

  它将电影中的行为,层次分明地区分为「人类行为」与「人类之外的行为」(很难说完全是外星生命行为),即使观众难以解读后一种行为,但至少,他们能清晰认识人类行为,以及,最重要的,后一种行为对人类造成的毁灭性影响。

  另一种方式,则是通过视觉、剪辑、音乐等,充分营造电影的意识流氛围,将影片主题深藏于这种意识流里。不明所以的意识流,很可能将观众置于这样一种浸入骨髓的观感中:人类竟如此渺小,因为我们面临的是浩瀚宇宙与时空深渊。这也是克苏鲁神话的「阴谋」之一。最典型、也最经典的,莫过于《2001太空漫游》中那段嗑药般的「时空转换」视效。

  

  ▲《2001太空漫游》中的时空转换

  《湮灭》中,文崔斯博士在灯塔的洞渊中「化茧成蝶」,便纯粹通过复杂、靡丽的视觉效果,使整个场景具有「吞噬」、「试探」、「推拒」等多种意蕴,从而令人感受到莉娜身处其中的恐惧。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文崔斯化身的结局、化身后的行为,以及自己是否会在某一时刻成为这化身的部分之一。

  这也是观众的恐惧。

  而结局莉娜和丈夫眼珠颜色的不断流动,似乎足以证明两人都已经变异,但莉娜在隔离室中对整次考察的讲述,却不见得一定带有欺骗性,因为有时,真话反而是最好的谎言。

  从这种角度而言,其实詹姆斯·卡梅隆《阿凡达》中对外星生命的想象,都是极其局限的,卡梅隆想象力的卓越,体现于他如何在一块平面(或凹面)的银幕上,极致呈现最真实的空间感,当潘多拉星球的花朵盛开,观众甚至能成为这空间的一部分。

  

  ▲潘多拉星球的花仿佛伸手可触

  《湮灭》则让人类等同于植株,或者「闪光」中的一切。DNA的「生物大分子」属性在故事中完全失效,但它仍是故事成立的重要工具之一。观众通过DNA的遭遇,隐隐约约获取故事的含义。

  而科幻电影对DNA的聚焦,会使影片本身的立意,高出纯粹的《独立日》式战争科幻一筹。因此,《异形:契约》中,仿生人大卫将病毒释放至未知星球时,病毒落下的最初形状,便是人类DNA的形状。这成为《异形:契约》最具隐喻意义的场景之一。

  

  ▲《异形:契约》中,病毒排列神似人类DNA形状

  但在对外星生命的想象上,「异形」仍基于地球有机体的概念。

  尽管《湮灭》在想象力上具有重要突破,它却并非一部完美无缺的电影。将之与导演前作《机械姬》对比,《湮灭》在风格上体现出了其局限性。介于莉娜复制体与混沌体之间的银色中间体,其精瘦、强力的模样,仿然就脱胎于机械姬的形象。而电影对「X区域」的生态想象,虽然较之《机械姬》中别墅所处的深山环境,更具有「污染性」,但两者的环境格局几乎等同。

  

  ▲《机械姬》中的深山环境

  如果将《湮灭》和与其派别类似的丹尼斯·维伦纽瓦电影相比,也能隐约感受到画面质感的巨大差别。

  但无论如何,《湮灭》作为一部科幻电影,已经不再以人类及人类行为镜像外星生命,而是以「流动的想象」代替「具象的想象」,它开拓了科幻想象的边界,这种对人类想象的拓展,其目的,却是令人认识想象本身的局限性,因此而生敬畏之心。

  此时,似乎可以写出开篇引言的后一句话:

  人类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个名为无知的小岛上,这海洋浩淼无垠、蕴藏无穷秘密,但我们并不应该航行过远,探究太深。

  正如斯蒂芬·霍金的警告:「人类不要努力去寻找外星人,应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以免人类面临「无意识的湮灭」。

  

  ▲斯蒂芬·霍金

  毕竟,克苏鲁神话中同样也说了,「奇妙的永劫亦不以死为终焉。」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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