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童]

　　
　 俺小時候，安靜。

　　當然，俺安靜，並不是像樹樁一樣栽在家裡就整天地不出門了。那時，俺也常常在外面瘋玩的。像什麼玩捉迷藏、“打仗”的游戲而忘了回家，甚至拿彈弓打鳥而打碎了別人家的窗戶，或者捉只大蟲放進女生書包裡而嚇哭了女同學等諸如此類的頑皮的事俺也沒有少幹過，只是在俺的記憶中，很少受到責備或者懲罰的。現在想起來，可能是因為俺小時候整體比較安靜，又喜歡看書，無意中迎合了大人因生活勞頓而疲憊的心以及對孩子的期望，大人們對俺的寬容度也被不自覺地撐大了不少-----於童年的我，算是個額外的獎勵。

　　在其他孩子的眼中，一個被公認的“好孩子”，是頗為討巧的。俺弟就曾抱怨過俺爸俺媽對俺偏 心，就像俺同學，也常常抱怨老師對俺偏心一樣。那時俺應該是頗為自豪的。現在想來，一個“好孩子”的名聲，其實是個緊箍咒，對孩子是個制約，會影響到一個孩子的自由發展，對一個孩子的成長卻不是一件好事。可惜，那時，無論是俺，還是俺爸俺媽，都沒有能意識到這個問題。直到上了大學，俺才注意到，小時候，為了維護自己頭上“好孩子”光環導致性格中內斂的成份不斷的擴散，讓自己少了一份自由奔放的快意的享受。有段時期，俺曾為之痛苦，還化費不少的精力去糾正，克服。。。。

　　唉，得之？失焉？

　　與俺不同，俺弟一出生，就似乎是為了證明“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這句話的正確性。

　　他與俺就如圍棋的黑白子-----其實，用圍棋中的黑白兩子，還是不能准確地描述他與俺的差異的。黑白棋子只是顏色不一，質地卻是一樣的。而俺弟與俺無論是外觀還是內在，都是完全的不同：他瘦，俺胖；他好動，俺安靜、他暴躁，俺內斂。。。。

　　說到俺弟小時候，俺媽常用四個字形容，叫“害得鑽心”----大約，俺媽曾在吃水果時發現果心裡有一只懦動的蟲子才會有這麼切身的感受。

　　後來，人們在談起俺弟兄倆小時候的事，俺才發現，一一個充滿“好”字童年其實是平淡而無味的，而一個充滿“壞”字的童年卻是那麼的豐富而精彩，那麼具有故事性。。。直到今天，俺父母的同事和過去的街坊鄰居還在不斷重復著一個俺弟5歲不到時的一個故事：有一次他在鄰居家跟鄰居家孩子玩， 大約是被躺在涼 椅上午休的鄰居家叔叔的 聲打擾了，幾番推醒鄰居家叔叔而遭到“訓斥”後，他把盛滿煙頭的煙灰缸放在鄰居叔叔的鼻子下嘴巴邊。。。。就是那個當年被俺弟捉弄的那個鄰居叔叔，現在說起這件事，大笑中也洋溢著贊賞的成份，讓俺對俺弟的童年也生出了不少羨慕 來。

　　俺其實也是有機會把自己從“好孩子”的名聲中解脫出來的機會的。。。

　　那是在俺弟上小學一年級時。有一次，他班上的一位留級下來的陸姓同學在欺負別的同學時，俺弟出面相助，被陸姓同學打倒在地，臉也擦破了，哭著回家。俺媽問清緣由後，沒有象其他孩子的家長一樣去找陸姓孩子的家長抗議，只是叮囑自己的孩子，以後不要去招惹別人。

　　孩子是有很強的風險評估能力的。那個陸姓同學看到自己的行為沒有給由自己帶來風險後，主動地欺負俺弟就成了他的樂趣。終於，俺媽坐不住了，找到了那孩子的家長去溝通。一次又一次的溝通最後幾乎變成了抗議，跟在俺媽後面的俺卻從那陸姓孩子的家長的臉上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強者的自豪。

　　溝通無效後，俺媽選擇了放棄。她是個善良的人，又不能直接教育別人家的孩子，只好轉過身來教育自己的孩子：惹不起，還能躲不起嗎？

　　惹不起，就能躲得起嗎？俺想起俺的一個表爺來。。。

　　那個表爺，是俺一個姨媽家的堂侄，住在農村裡，以前俺曾未見過他。那年夏天，他來到俺家，大人們就讓俺喊他表爺。從他的訴說中，俺知道，他家的宅基地被一個鄰居侵占建房，他找到了大隊，公社(那時，應該是這個叫法吧？)，沒有人願意出面解決，無奈之中，想到俺爸曾在他們那個公社搞過工作隊，就來找俺爸出面幫忙。

　　不知是因為文人的緣故，還是當時基於其他的考慮，在聽完俺那個表爺的訴說後，俺爸竟然搬出那個清朝發生在桐城的“六尺巷”的故事來。

　　沒有等俺爸說完，俺媽就堅決地打住他。然後明確地對俺那表爺說：既然你也找過大隊，也找有公社都沒有用，他家房子的的地基還是搭起來了，那麼現在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要堅決，他建多少，你扒多少。看他能怎麼辦？理在你這邊，你怕他嗎？

　　“我還怕他？三個我都有捏得死!”確實，表爺一付孔武有力的樣子，被俺媽那樣一說，他顯得更有力了。說完，一 拳 砸在了俺家的飯桌上，桌上的茶懷叮叮著響。俺以為，他要立即動身，回家去捏死他那鄰居了。

　　“那你怕什麼？”俺媽追問了一句。

　　這一句話，卻如一根針戳 到了一個充滿氣的皮球上，表爺的氣勢泄下去一大半，懦懦地說：“女方的三個兄弟，都是流氓。上次他家與另外一戶人家吵架，她那三個兄弟過來了，把人家的家給砸了，人也給打了。。。。”

　　“這次他們上門了嗎？”

　　“沒有，但我真要動手扒的話，他們一定會來的。。。我家三個光頭還小。。。”，說到他那三個兒子，表爺仿佛看了了希望似的，氣勢又長了不少，“等我家三個光頭長大了，我要把他現在的房子扒掉，在他的地基上蓋房子”。。。。

　　後來，俺聽說，俺那個表爺回家後，終於還是沒有敢動手去動他那鄰居家的一塊磚。他天天在自己家的門口罵，不斷地去找大隊，公社，見人就訴說鄰居侵占他家宅基地的事。。。而他鄰居的房子也在俺表爺的抗議和咒罵聲中落成了。俺媽聽到後，說了一句話：“空有一付身骨架，只知道空喊，不被別欺負才怪呢!”

　　被人欺負，一忍是禮貌，再忍是涵養，三忍就是軟弱了。後來，在電影上看到黃飛鴻他爸教育他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時，我不禁為黃父擊掌稱贊!

　　抗議本質上只是弱者無奈之後的行為選擇，唯 有行動才是實現目標的最有效辦法。就是延伸到國與國之間的關系，其實也是一樣的。只是，強國最初會將抗議作為外交上體現紳士風度的一個手段來運用罷了。。。。當然，這是後覺。

　　當俺弟再次帶著腫起的右額回家後，俺決定行動。第二天放學的路上，俺攔住那個陸姓孩子，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把他按到在地，直到把他的左額撞出一個與俺弟右額上差不多大小的包來才放手(當時是想撞他的左額的，只是不順手，才撞了他的右額，呵呵)。

　　這一下抗議與被抗議的角色發生了互換。當那陸姓孩子跟在他母親身後來到俺家時，俺一動不動地立在自己家的門口，眼睛靜靜地盯著在自己母親身後的陸姓孩子。直到俺媽聞聲而出，俺還是立在自己的門口不動。俺媽擰住俺的耳朵，要俺道歉，俺只是倔著頭，閉著嘴，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孩子。那天，俺得到了另一個評價：一只不叫的狗。

　　從此，俺弟就再也沒有受到了別人的欺負了。。。

　　到初中時，那個陸姓同學與俺弟成了好朋友，早已忘了當初挨 俺打的事了。但每次到俺家前都要問清：“你老大在不在家？”。。。後來，俺在遠離家鄉的另外一個城市工作，陸姓同學為自己的公司的一個什麼事要找俺幫忙，還非要拉著俺弟一同前往，理由依然是：我也不知道什麼回事，就是怕跟你老大說話時，他靜靜地看我，不出聲。。。。讓我發怵。。。。------想來，大約是俺當初那靜靜的眼神，給那陸姓同學留下了一個心理陰影。這是後話了。。。。

　　呵呵，那是俺唯一一次開始做“壞孩子”的機會，只是俺沒有抓住。。。。。俺現在只能羨慕俺弟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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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讀新聞，中國數百座城市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波瀾壯闊”的反日浪潮，世界各地華人也不甘其後加入對日抗議的行列。。。。而俺，卻在這秋日的午後，就著一懷清茶，不自覺地回憶起童年來。想想，蠻有愧意的。

　　要說是年齡大的緣故吧，俺還不能承認。俺現在依然能迎風撒尿不濕鞋。那麼，就應該是秋天的緣故了-----對，是秋躁!

　　呵呵。。。。

　　

[houzi]

好文！頂！

[3M]

平和之中見深意

[嶺杉]

謝謝，寫的真好！ 使人回憶著。。。無憂無慮，調皮搗蛋，有趣的孩提時代。。。

[逸立]

讓我想到了我的童年···打架的好孩子···

[天童]

houzi 寫道:

好文！頂！

您這一誇，俺的躁氣下去了一大半。。。。

呵呵

[天童]

3M 寫道:

平和之中見深意

謝謝老大!

平和。。。平和。。。呵呵

[天童]

嶺杉 寫道:

謝謝,寫的真好! 使人回憶著。。。無憂無慮,調皮搗蛋,有趣的孩提時代。。。

俺要謝謝你的誇獎才是。。。。

童年調皮搗蛋才有趣。。。。俺那時太不會調皮了

[天童]

逸立 寫道:

讓我想到了我的童年···打架的好孩子···

好孩子不打架的。。。。

俺搜腸刮肚，才想起這麼一件打架的事。。。。遺憾呀

[olee]

寫的真好
很有意思的童年故事...你示弱，他就洶洶的，你得強硬

...不過，國與國之爭紛，比不得兩個小孩子之間的打架那麼單純





附帶，不好意思
問一下，為什麼不是秋燥，是秋躁？

大約，你用五筆打字？
懦動的蟲子，應該蠕動
叔叔的 聲，鼾聲吧？
茶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