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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看病也涉刑？两家民营医院的医保困局，到底冤不冤？
 “我爸天天泡在医院，管药品、查病房，连病人吃得合不合口都要问，怎么就成诈骗犯了？”
黄女士翻着手机里父亲黄春风的照片，声音忍不住发颤。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穿着白大褂，正弯着腰跟病房里的老人说话，笑容看着特别亲切。可现在，这位前贵溪市中西医结合医院的行政院长，已经因为“医保诈骗”被关了548天，案子还没个说法。 

无独有偶，不远处的贵溪东信医院也栽了跟头——前院长方元桂、院长助理童吉忠等人，也因为差不多的理由被查，说他们骗了410多万医保钱。这两起案子加起来涉案金额超660万，要是真定了罪，相关人等都得坐十年以上的牢。可让人想不通的是：两家医院收的都是真病人，做的也是真治疗，病历、检查单、缴费记录都清清楚楚，怎么就跟“诈骗”挂上钩了？ 
从“正常干活”到“涉嫌诈骗”，一个院长的人生急转弯 
2017年秋天，45岁的黄春风经同乡介绍，进了贵溪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在此之前，他在浙江一家医院管了十年后勤，做事细致负责，同乡觉得靠谱，就拉他入了股，还让他当行政院长。“当时医院刚起步，我爸把全部积蓄都投进去了，每天早上七点就到医院，晚上快十点才回家，就想把医院办起来。”黄女士说。 
其实在黄春风来之前，医院就有个习惯：派员工下乡宣传，还用车接行动不便的老人来就诊。“周边村里很多五保户、低保户，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也舍不得花钱看病，我们出车接，还送点鸡蛋、挂面，就是想让他们方便点。”医院的老员工回忆，黄春风来了之后，只是接着做这些事，没改过半分规矩。 
变故发生在2024年4月17日。那天上午，黄春风正在跟医生护士开例会，说春季流感怎么防治，突然进来几个民警，直接拿出了拘留证。“我爸当时都懵了，反复问‘我到底犯了啥错’，直到看见逮捕通知书上写着‘医保诈骗’，整个人都蔫了。”黄女士说，父亲一开始特别配合，把工作流程说得明明白白，结果却被说“不老实交代”。 
后来家属拿到的司法文书里写着：黄春风在2019到2023年期间，让市场部员工下乡“拉人”，用小礼品引诱老人住院，还让医生“放宽住院标准”“多开检查”，骗了252万医保钱。可这话，跟医保局之前的检查结果完全对不上。 

黄女士翻出两份行政处罚决定书给记者看：2022年7月和2023年5月，贵溪市医保局两次来医院检查，最后只说医院有“过度检查”“收费超标准”的问题，分别罚了3.2万和5.8万，还特别写了“没发现骗医保的目的”。“医保局每年都来查，病历、收费单、药品进货记录都要核对，要是真诈骗，怎么可能只罚几万块？” 更让黄家人寒心的是2024年11月的庭审。当时办案人员当庭承认“医院没有假病人，治疗也是真的”，可接着又说“现在是医保严打期，这种违规能按诈骗算”。“违规有违规的罚法，怎么能因为‘严打’就随便改性质？”黄女士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两家医院“犯了同样的错”？民营医院的难处谁懂 
贵溪东信医院的遭遇，跟黄春风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据医院前护士长李女士（化名）说，他们医院也是派工作人员下乡贴海报，写着“五保户、低保户住院几乎不花钱”，还跟村镇医生约定：介绍一个病人来，给住院费10%的提成；院长方元桂还在会上说“医联体介绍的病人别拒收”。
 “我们哪是‘骗’人住院啊？来的老人都是真有病。”李女士举了个例子：2023年3月，有个82岁的五保户老人，类风湿关节炎把关节都拧变形了，走路得靠人扶，村镇医生介绍来的。医院给他做了规范治疗，住了12天院，总共花了8600多，医保报完老人自己只掏了300块。“这样的治疗，怎么就成诈骗了？” 
帮两家医院打官司的邵颖芳律师，是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她梳理案卷时发现，这两起案子的“毛病”都差不多。 
首先是“骗了多少钱”算得太随意。“不管是合理的治疗费，还是有点违规的检查费，都直接算成‘诈骗金额’。”邵律师举例，比如一个病人住院花了1万，其中8000是该花的，2000是多做的检查，结果这1万全算成“骗的钱”，“这根本不合规矩”。 
而且国家医保局自己处理类似案子时，就不是这么算的。2023年无锡有家虹桥医院出了骗保问题，国家医保局明确说了：总共违规用了1.2亿医保钱，但其中只有3200万是“故意骗的”，剩下的只是常规违规，只罚钱不判刑。“国家都分清‘违规’和‘诈骗’了，怎么到了地方就混为一谈？” 

更让人纳闷的是办案程序。这两起案子都是直接按刑事案件立案，没让医保局先做专业评估。“住院要不要住、检查要不要做，得医生根据病情判断，医保局也有专门的医学专家来评，怎么能光听病人说‘我病情不重’就定案？”邵律师说，黄春风案里，立案的关键证据是6个病人的口供，说“是被礼品吸引来的”，可查病历发现，这6个人都有高血压3级、糖尿病并发症这些重病，明明需要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