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所以您们辩论出来的共同想法有哪些?
龚:在西方,人们会说这是左派,但是更像那时候的欧洲类型的共产主义。这也是我们的资料和参考来源,比如意大利的共产主义者。我们还读了葛兰西【安东尼奥•葛兰西,1891-1937,意大利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政治家】,我们很爱他的东西,他的德国理论【他1929年到1935年写的《狱中札记》总结了当时德国的一些重要事件。】,关于资本主义……我们还读了一点福柯【福柯,1926-1984年,法国哲学家,其理论主要阐释了权利与知识的关系以及如何将它们用于社会机构的社会控制】的作品。我那时候理解得不是太多,直到很久之后我到了哈佛读书的时候。但是我们还是设法读了任何可以找到的书。
采访人:那西方的观点比如自由权、言论自由,这些观点有进入中国吗?
龚:没有太多,但是我们某些观点的来源——不要笑!——是脚注,尤其是在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的著作里,特别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比如说当马克思写关于蒂勒【?】这个法国历史学家以及相关的辩论内容的时候,我们读这部分脚注读得非常仔细,好了解究竟是什么。
采访人:因为您们自己不能取得那些书吗?
龚:我们当然没法看到那些书,我们拿不到任何书,所有这些书都是非法书籍。但是我们想,为什么他们被如此批判,比如他们在拿破仑时期究竟说了些什么。事实上我们对法国历史非常了解,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书里写了很多关于它的东西,而且共产党也在一定程度上着迷于法国大革命。现在,这对我来说只是一场可怕的血腥事件,我必须承认更欣赏英国的方式。
我们还读了维克多•雨果的小说,他写的法国大革命;巴尔扎克,也写了很多关于这个的历史。对了,还有一个作家我们也很喜欢,叫做约翰•冈瑟【1901-1970,美国记者以及畅销书作家】,他是一名记者,写了很多“内幕”系列作品,比如《欧洲内幕》、《非洲内幕》等,都是关于当下的事件。约翰•冈瑟是《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他在世界各地旅行。他们的书碰巧被翻译成了中文。
采访人:所以按您所说,您还是可以取得一些东西,就算有很多东西都是无法取得的?
龚: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我告诉过您,我手抄了哈耶克的书。这就是我们怎么去做的,您有一本哈耶克的书,然后就把它分成好几份,做成手抄本跟别的人交换看。我们手抄了很多东西。
采访人:您是不是说,您们集团的辩论主要是关于欧洲左翼思想的,关于如何找到一个更好的“社会主义”世界?
龚:是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任何其他的东西,共产党人把所有的资源都掌控了,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不仅仅是物质资源,还包括思想,是的,他们还控制人们的思想。
采访人:所以在1978年时代在变迁。您被释放了,其他人还在监狱里。
龚:事实上,整个集团的人都慢慢被释放了,他们四个【主要的作家】则是1978年12月30日被释放的。
采访人:所以那是三中全会之后的事情?
龚:是的,三中全会是12月中旬开的,整个国家都发生了改变。
采访人:您那时候考虑学习还是继续参加运动?
龚: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机会,我被剥夺了所有机会。我的家人觉得我没有希望。我工作的工厂觉得我没有希望。没有人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未来,除了可以继续在那个工厂继续当个糟糕的工人之外,或者跟谁结婚生几个孩子。但是我还是在思考我的未来。第一次我好好考虑去上学,北大已经是我考虑的对象了。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是我有这种无法控制的自信:“好,我去,”然后我就去了……
采访人:不过,这次平反会议,您有没有参加,您现在回忆这一段还能记得哪些事情?
龚:我当然在那里,因为我是平反的对象。事实上是很好笑的。校长也是党书记,因为他们要把您平反回复到您原本被贬斥前的等级。他们组织的最大的反对我的集会是在一个大的工厂,所以为了给我平反就也选择了一个大工厂。此外,人被贬斥的时候会失去某些东西,比如金钱、机会,他们就要给您一些赔偿。我就失去了比如说涨工资的机会,所以他们就给我补贴了这一部分的损失。
当他们开会的时候,他们要我讲话。所以我准备了发言。按理说,我应该感谢党,感谢每个人。可是我却说:“哦,结束了,太好了,那就让我们结束这件事。”然后我就走了。他们为此不太高兴。但是,管他的,我说:“那您们还想要我说什么?没啥可说。就这样!”他们说“您应该至少感谢党。”我说:“嗨,您们让我坐牢,还谢谢您,没门儿!”我一直都挺坏的,您现在理解我那时候有多顽劣了。我没有感谢任何人,我就说了拜拜,让我们结束这事儿。人们都在等我发言,但是我没有,我就让他们自己说他们想说的。我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那时候在看书。
采访人:还有跟习仲勋会面【习仲勋,1913-2002,于20世纪30年代被他自己下属的共产党关押收监,然后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再度入狱;1978年,他平反后,成为广东省党委书记和省长】,是怎么回事的?
龚:我必须说是挺感人的。我从来不是党的领导人的粉丝,但是我必须要说这个是【此处听不清楚,但是是一个意义正面的词】。习以前跟李正天见过,还告诉我们他想见我们。我记得是在一个下午,大概我们有二十个人左右去了。习仲勋和他的二把手吴南生【广东省常务委员】在那里。在党的大楼里,他们先花了一两个小时检查东西,然后允许每个人发言,说自己的经历等等,然后他问我们,我们以后想做什么。我就说,我想上大学。而且我不想这些事情被记录在我个人档案上,不希望任何人阻挡我上大学。他就指示他的秘书说:“确保此事不会发生!”言简意赅。
有很多人都抱怨他们受到某种形式的迫害。我记得,那是一个长桌,我坐在桌子的一头儿,他没有坐在中间,而且有点靠边儿。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他站起来,他的脸上有一种坚忍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让我们不要抱怨这么多。我坐了十六年牢,其中五年我都戴着镣铐。”习仲勋戴着镣铐?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那时候觉得他真伟大。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儿子【习近平,现在中国的党主席以及国家主席】做一些他在做的事情。但是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采访人:你后来申请上大学的时候,你参加李一哲运动的事情有没有又拿来提?
龚:其实还是有一些,他们延迟了几天发给我录取通知书。我挺生气的,但我还是拿到了录取通知,因为我有一个无可争议的好成绩。
采访人:但是没人跟你谈过此事?
龚:没,没有人。
采访人:你那个时候有没有觉得一个人的政治背景不再那么重要了?
龚:那时候,李一哲集团被认为是英雄!那是一个不一样的时代,所以被认为是英雄,只有可能是正面的。
采访人:你1979年上了北大……
龚:…… 学习历史。
采访人:那也是一系列政治运动发生的时期,是民主墙时期……
龚:是的,我那时候非常激进!有个有趣的故事。在1979年我们都平反了,我们收到了一个叫做“北京之春”的小组发来的祝贺信和电报,署名是王军涛、陈子明、韩志雄和所有这些人。所以在我去北京上学前,我觉得是李正天给他们留言说,“我们的一个同志会到北大读书,请告诉我们她到达之后,如何才能与你们的同志取得联系。”所以他们回了信:“当你们的同志到达北大,请到北京大学三十九楼一零五与王军涛同志联系。”所以,王军涛是我到北京见的第一个人!
采访人:他跟你说了什么?
龚:我们就是成了朋友,我意识到他比我小两岁,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我弟弟了。所以我们成为朋友之后,我通过他认识了很多人。魏京生那时候已经被监禁了。但是我认识了很多其他人,包括徐文立等。我还参加了很多集会,我们当时在北大有很多集会,很多讨论,你知道的,我们也就二十几岁的人,北大那时候有超过七千名学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成为宇宙的主宰,所以行事上也像宇宙的主宰!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与会者,包括李克强【自2013年开始任中国总理】,我那时候很了解他的情况,还有薄熙来【中共政治局常委,重庆市长及党委书记,2012年9月被开除党籍,2013年9月因贪污受贿、滥用职权被判无期徒刑】,当时在我门系,他妹妹薄小莹在我隔壁住了六年。所以我们总是讨论关于宇宙主宰的议题:未来是怎样的,我们如果成为了什么要如何改变中国……但是对我自己来说,我热爱阅读和学习,所以我更热衷于阅读而不是社会运动。不过我还是知道所有这些人。
采访人:你去了民主墙吗?
龚:当然!
采访人:你对那里有个什么印象?
龚:老实说,很多人都去民主墙谈他们自己的事情,我就是周末的时候去那里,但是北京的民主运动和我在广东所经历的很不一样。这里有太多高官子女。他们的行为方式、思考方式都显示了他们来自特权阶级。他们第一次接待我的时候,他们带我出去,坐大巴,很有意思。但是我总是不断地想到一个问题。我说:“北京很冷,那在冬天的时候,你们怎么办?”有个很有名的人,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他这样回答我:“你知道,在北京我们有制暖系统,暖气供应也按级别来。在我家,我都不用穿毛衫。”这真是惹火了我。即便我也来自所谓了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我真的觉得我的根基是工人阶级。我自己在工厂工作了很多年,我更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采访人:所以你开始跟这些人保持距离?
龚:我开始保持距离。我虽然也主持一些会议,每周六我们都在我的宿舍有个沙龙形式的集会,在1979年的选举前我们有很多次大规模的讨论……
采访人:不是1980年吗?
龚:是的,但是计划选举是从1979年秋天开始的,那是香山会议。我和很多其他大学的人去参加了。会议是 Huang Tongxu【?】和 Lei Zhengxiao【?】组织的——我不太确定你知道不知道他们。他们谈到了来年的选举、如何参加等问题,然后他们也问了我。我说:“我不久前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在我感觉我学够了之前,不想再被抓回去。”
采访人:所以当选举即将开始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参加——那时候以及后来在1980年?有没有人要你参加?
龚:我没有。先说说题外话,那时候我觉得不是所有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是青少年。我们也没比他们大几岁。但是我经历了非常严肃的事情,那时候我就开始质疑整个共产主义系统和理论,而且我觉得我的知识储备不足以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我更倾向于学习。
采访人: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就是你的印象当中,他们仅是有很多改良的举措,想让现有系统更佳,而你已经开始考虑全盘改变的问题?
龚:我开始质疑整个系统,让我这样来说吧,就是作为人类历史的一个篇章。我认为这完全是人类历史的荒地。我们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不是应该这样的,但是它发生了。而且我认为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什么是民主。你可以跳出来反对,你可以打一些口号,但是什么是民主?老实说我不喜欢少数服从多数这样的规则,因为我觉得这很愚蠢,但是如果你想要有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这是唯一途径。所以我开始阅读亚里士多德和其他我能找到的东西,这就是我怎么变得更为自由主义【个人主义政治哲学,重视自由选择的价值,自由市场等】的原因。
采访人:那这个选举运动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龚:这些人所做的事情绝对有意义。人们应该参加,他们应该为之奋斗。但是他们去拼搏的方式对我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对我来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从这个舞台获得什么。后来当我在这里【美国】竞选的时候,我则清楚知道我想要什么以及我反对什么。
采访人:那你有没有参加那些集会?
龚:参加了大部分的集会,因为我很好奇。
采访人:你那时候最欣赏谁?
龚:张炜【来自学生会的竞选候选人,最后获得第三位票数】,他非常有思想。
采访人:你给他投票了吗?
龚:是的,我思想上非常佩服他。他据说是更支持政府的,但是我不这么觉得。那时候,虽然我反共,而且我现在也很反共,但我是支持改革的。对我来说,王军涛则比较幼稚。他还是个小孩子,你简直不能相信他有多幼稚……
采访人:那张曼菱【一名女候选人】呢?
龚:那时候她的愚蠢简直超乎我的想象。那是她说的她的政治主张吗?她完全不懂政治为何物,就是想要去秀一下。她是个做秀的女人,就喜欢进行表演。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去指责她,这跟我们【美国】很多政治家也一样……你知道这句话吧:“好莱坞是愚蠢之人的华盛顿,华盛顿则是丑恶之人的好莱坞。”——政治舞台聚集想要作秀的丑恶之人。难道不是这样吗?这就是现实。我更欣赏有思想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尊敬胡平和张炜,这两个人他们有目的、目标,而且有理想。如果你想成为领导人,你的所行之事必须有个目的。
采访人:所以胡平当选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龚:胡平是个思想家。他是个非常深刻的思想家。而且他还有非常实际的头脑。他的头脑可以直击事情本源。而且不是这些共产主义的胡言乱语……胡平是一个可以到位理解任何复杂理论的人。这是一种天赋,很少有人可以做到这样。但是胡平很沮丧。有一次我问他关于一个集会的事情,他说,就像个幼儿园。这可不让人乐观……
采访人:最后一个问题:作为美国之音中文服务的负责人,你也非常注意这些在中国坐牢多年然后流亡海外的中国人的民主运动。你怎么看待他们的处境?
龚:这方面说起来比较可惜。很多人都无法与他们的过去告别,他们之间也有很多争斗。其中一些人我是非常欣赏的。过去在中国,他们挺桀骜不驯的,但是当他们从中国出来,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在这里他们什么都不是,必须从头开始。美国是一个可以给他们机会从头开始的非常棒的国家。如果你这么支持民主,这儿就是一个民主的国家,你可以从中学习。到这里来,成为它的公民,并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公民。
我也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公民。我在这里待了27年,但是直到我自己开始竞选活动【取得弗吉尼亚州议会的一个席位】,我才明白要成为一个公民要付出多少努力。这是一个公民的国度。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中的很多人【流亡海外的中国民主活动者】并没有这样做,而且他们也不具备这样的好奇心和这样的头脑去学习,这是让我生气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因为当你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不仅仅是持不同政见,而是当你再中国的时候你就算上一号人物的时候,很难再接受你什么都不是这样一种情况。所以当你还在坚持觉得你是这样一号人物的时候,只能是跟那些知道你是谁的人在一起,而这个知道你是谁的圈子则越来越小。
采访人:那么现在这个运动的规模和力度有多大,分歧有多大?我不是很敢用“有多团结”来发问。
龚:不仅仅是有分歧,而是完全迷失了方向。他们应该要做什么?如果,我不说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有一个机会,在中国有一个革命的情况出现,他们能发挥什么作用?他们还能不能发挥什么作用?而且他们能给中国人民提供什么?提供他们的理论还是方法?
作为一名美国人,我认为,我可以给中国人民提供……你知道,我在几年前写了一本书,就在我的竞选活动之后,叫做《亲历民主》,是中国的一本畅销书,我真的很开心!我写的是一本教科书类型的书,如果你想要民主,一步一步,你要做这个、做那个,你要读什么书,要怎么跟人交流,很多方式去解释我们的系统。这是我要提供的东西。
采访人:好吧,这是你的情况。但是你认识过去这些年从中国出来的人,那些最开始就被监禁的人,比如徐文立、魏京生这些90年代就出来的人……
龚:如果我是为精神——魏京生知道这个,因为他喜欢我做饭,所以我给他做过几次,我们是朋友——可我还是要批评他。所以,如果我是魏京生,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要上英文课。我要学习英语,如果我是他的话,我还会学贸易。不管你做什么,那不重要。他是一名很好的射手,所以他也可以去当射击训练教练。学习贸易,做点儿什么事儿,谋生,然后再为自己发声,就这样做!这非常简单,但你不能说,我是这样这样的人,所以你们必须养活我。
采访人:当这些人刚来的时候,他们都从不同的渠道获得了经费,比如从美国的基金会,从台湾。我估计是不是这些钱变少了?
龚:非常少,都已经用完了。我自己也处理了一部分这些钱,我在AFL-CIO【美国最大的工会联合会】工作了三年并负责他们的中国项目,所以我知道很多这些钱的细节,因为是我发放它们的。
采访人:所以这些基金用完的后果是什么,对运动的影响如何?
龚:因为有很多人都靠它生活,所以如果钱被用完,会引起更多内讧。你必须现在就争取拿到你能拿到的所有。这是很让人觉得可惜的。
采访人:最初,很多美国政界人士、国会议员、参议院甚至总统接见了这些持不同政见者。现在他们还愿意接见他们吗?
龚:只有几个有代表性的人。这很简单,除了几个口号之外你能给美国人提供什么? 而且只有一年一次,六月四号,你有面子吗?必须有互惠互利。你要提供给美国人一些东西,比如理解、分析,就是一些你觉得你擅长的东西。你不能说,我是谁,给我钱。那是一种寄生虫的心态!我是自由主义着:我们不想成为掠夺者或寄生虫。
采访人:你觉得,在中国有一群新的持不同政见者吗?他们会不会挑战共产党和政府?
龚:是的,党养着他们,因为党很腐败……
采访人:这些新一代的反对者,在中国民间,与过去的运动相比,你观察有什么不同?
龚:范围的问题,对非政府组织,环境运动还有律师来说,现在在中国的机动空间更大。中国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如果你看律师现在的办事方式,虽然还不能跟我们的司法系统相提并论,他们现在已经在一个框架下运作,是一个精神框架和一个法律规定的现实框架。而且他们对现代国家如何运作有了更多的了解。事实上当我看中国的时候我觉得希望很大,是这些人会成为中国的未来,而不是流亡海外的这些。
采访人:我估计你是不是有时候回中国,比如跟美国之音代表团一起……
龚:是的,有时候。
采访人:我猜想他们知道你是谁,那么中国政界人士,体制内的这些人,现在是怎么跟你谈“李一哲”以及民主墙运动的?
龚:首先,我很难拿到签证,有时候我要等几个月,而当我拿到的时候,上面都会写很准确的入境和出境日期。所以我是被监控的人,当我到达机场,我要等国家安全局的人来带我出去。就是这样。但是过去的十七年我都没法回去,是我还在 AFL-CIO工作的时候,他们派我回去,我才能回去。
采访人: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回去,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候参加了运动?
龚:没人给我解释过原因,没人,我就是被拒签。这事儿挺烦人的……
采访人:那有没有人什么时候提过:“哦,我记得李一哲……”
龚:他们都读过我的书,只要是五六十岁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但是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总是说,你很幸运,可以在历史里占据一个脚注的位置,但即便是这样,也只是个脚注而已。但对我来说,那个时候是一场伟大的事件。上一次我去中国,我见了陈一阳【李一哲集团的主力作者之一】。有一种怀旧的感觉。我说,我们都很幸运,可以在历史洪流中当个小脚注。如果你想,战争中死去几百万人,他们也只是小脚注而已。所以对我来说这就是历史的脚注,我并不依靠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