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那时候,当您看到这张大字报的时候,您是怎么理解的?在您的印象里,它意味着什么,它写了些什么?对我来说,他们使用的言辞非常谨慎。但您是怎么理解这个的?
龚: “封建法西斯独裁专政”,您还记得这个用词吗?当我长大看到身边的人被捕入狱,被判死刑,然后在1970年“一打三反”运动中被迫每十天看一次死刑。我们看到生命这么容易就被夺走了。那是非常有精神创伤的经历,我也因此变成了非常反战的人。
我们中国人都读过的历史是共产主义国际在二战中的反法西斯战争。我对那段历史非常了解,我也明白法西斯意味着什么。季米特洛夫,一个保加利亚人,他曾是国产国际的主席,他被判入狱,我们都读过他在法庭上的自我辩护辞。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几句;我们还读了所有这些苏联革命英雄的小说。有一本我不太清楚中国以外的人是否听说过,叫做《牛虻》。它陪伴了我的成长,我们认为我们明白为什么革命需要推翻这样可怕的独裁。所以,当大字报说到封建法西斯独裁专政的时候,马上我就把它与我自己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了。
采访人:您是不是认为,这篇大字报百分之百是攻击毛泽东的?
龚:不完全是这样,因为它是在攻击林彪,但是我们认为它实际上在攻击所有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我总是喜欢说,最有力量的事情不是事实本身,而是您可以说出您的个人经历的真相。当我站在那里(看大字报)的时候,它变得极为强大。强大到无论有多少人来警告我说我会坐牢会受苦,我都不在乎……
采访人:…… 所以有人告诉您,您可能会……
龚:…… 是的,当我参与其中的时候,每个人都这样说。我的家人还跟我断绝往来。我无所谓,我觉得,在人的一生中有没有这个,是我的选择。监禁、被杀,又怎么样呢?我每天都被关在这个潮湿的工厂里,也不能做什么。
采访人:那我再问问您,当您值夜班回来的时候,当您看到这些的时候,当时有很多人在那里吗?
龚:嗯,是的,那里总是有很多人……
采访人:这张大字报在那里贴了多久?被人撕走了吗?
龚:被撕走了。但是我们又重新贴上了一份复印件。这事儿经常发生,被撕下又被重新贴上复印件。然后我们开始油印。我非常擅长这件事。我们做了很多副本并把它们传出去。
采访人:这样听起来传阅范围很广?
龚:是的。
采访人:我其实听有人说过当当局后来批判李一哲大字报的时候,他们也印刷了大量的批评,而且附有李一哲文章的原文。我听说他们大概印了十万份?您听说过这个吗?
龚:是的,就是这样。我知道这件事儿。但是官方印刷的东西很难获得,您只能通过官方渠道拿到,而每个人都想要它。那时候是没有复印机的。但是人们使用手抄副本的方式把打印版本抄出来,然后我们有时候会收到一些反馈,诸如“您知道,在官方版本此处遗漏两个词语”之类的,所以他们有漏掉两个词……
采访人:但是当您读到这个大字报的时候,还是花了些时间的,它可不短,您要用一个小时或一个多小时才能读完吧……
龚:是的,但是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采访人:(读了这么多遍)那您还理解了一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