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客家人历来的格局:客天下
如果说山是梅州客家人安身立命的依靠,那山那头,韩江上游的梅江,或许就是梅州客家人走向世界的通道。他们一路沿着梅江水路直达汕头海港,下南洋。
早年在南洋就流传着这么一段民间谚语:
“客人开埠,广人旺埠,潮人占埠。”,也就是说,历来粤商下南洋三大民系各显神通,广商善于造势,左右逢源;潮商牢牢站稳脚跟;而
客商,就是开创者,从无到有开拓攻坚。
△客家人遍布世界五大洲/Twitter
这话虽然有点以偏概全,但时至今日不少学者都认为,
客商是三者中“儒商”气质最浓的,虽然较晚接触海洋文化,但绝不重商轻文,更能看到中原遗风,更精于政商关系的互动。
穷则思变,破则思立。梅州山多地少,他们宁愿要在外漂泊讨饭,也不愿在家守着炉灶。当地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赤手空拳闯天下,一条裤带出南洋。”
△新加坡国父李光耀祖籍就是梅州大埔县。/维基百科
客家人下南洋的历史早在南宋末年就有史料记载,到了19世纪解除海禁后,越来越多客家人远赴东南亚各国,其中
以马来西亚、印尼、泰国的客家华侨最多。
这些梅州客家人是怎么在世界打出名堂的?看看当时活跃在东南亚的经商精英创业史,你会发现他们大多都离不开
锡矿业、橡胶业等领域。
为了生存,这些客家人吃苦耐劳,勤劳苦干,尤其是割橡胶、开锡矿这些极其艰苦、又脏又危险的工种,也就轮到他们了。
香港许多高楼大厦、码头和公路等基础设施,不少是由
“五华石匠”李浩如参与承办兴建的;被誉为“南洋首富”的广东
大埔人张弼士,是近代著名的客属华侨实业家,18岁只身闯荡南洋,在雅加达一个华侨纸行当小工,而后一步步涉及葡萄酿酒、工业制造、铁路交通、农牧垦殖、矿业开采等;
梅县松口人张榕轩、张耀轩在印尼爪哇经营种植橡胶,成了印尼棉兰公认的华侨头面人物。
△张弼士在大马的故居。/维基百科
要想领略梅州的“侨乡风情”,不妨到
松口古镇走走。
位于梅江下游的松口古镇,建制早于梅州,至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是古时嘉应(今梅州)所属各邑通往潮汕的必经之地,自古就有
“松口不认州”的说法,它是客家人由闽迁入粤的始居地之一,更是明末以后
粤东客家人出南洋的第一站。据统计,2015年松口镇总人口7.3万人,而旅居海外的侨胞就有8万多人。
△松口古镇南洋骑楼风貌。/视觉中国
据当地老人口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松口镇就像“不夜城”“小香港”,人声鼎沸的繁荣盛况可谓是商贸重镇。
如今到了松口古镇,昔日辉煌光景早已不在,但这里依稀保留着明清时期街道的风貌,几百米长的极具南洋风情的街道上,中西结合的古老商铺林立,骑楼墙上广告画报极具旧时古韵。
△古镇上的广告挂画风情十足。/作者供图
老街正对着火船码头的是
松江旅社,它曾是
梅州最大的旅社,4层楼的洋楼上面依稀还能看见“Hotel Tsung Kihn”的字样。
当时很多客家人就是在这里住上最后一晚,天亮后便挥泪告别故土漂洋过海到遥远的南洋。
△松口古镇的旅社和口岸。/作者供图
03
“我们都是客家人”
梅州古称嘉应,传说古时梅城江岸种满可供观赏的梅花,因此地
梅峰、梅溪山水得名。
梅州这座古城,也正如其名,似乎
自带一种潜隐于山野的坚韧诗意。
△梅花也是梅州的市花。
客家人历来以“客”自居,也以“好客”之名为人熟知。“客”是客家人在外的自我认同,追溯几经南迁的中原血脉,客家人无论在饮食还是风俗上,都有浓厚的中原遗风情结。
味蕾记忆就像他们身上的胎记难以磨灭:逢年过节都要包饺子,南方少小麦,弄不到包饺子的面粉,聪明的梅州客家人就把当地种植的山芋、薯类等制成淀粉做“饺子皮”,用当地盛产的竹笋、香菇、木耳等加以肉料作馅,做成形似“饺子”的各种“粄”——“薯粉粄”“老鼠粄”“发粄”“甜粄”“仙人粄”……
都说
客家人万物皆可“酿”——酿豆腐、酿苦瓜、酿茄子……这种“酿”法,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归结到饺子的做法。
△客家人喜欢酿各种食材。
潮汕人离不开“馃”,而客家人则不能没有“粄”。
他们将米磨成浆,加入少许碱水混匀,用沸水冲浆,发酵后倒入陶制“粄钵”中蒸熟,淀粉、馅料形状和制法不同,粄的种类各异——“薯粉粄”“老鼠粄”“发粄”“甜粄”“桃粄”“豆粄”“仙人粄”……
△客家的各种粄。
梅州客家人也不能没有面食,在海外,只要有客家人的地方,就能见到
腌面,炒面、面线、拌面等也独具风味。
客家娘酒也是客家古文化和酒文化相结合的精华,是我国最古老的酒种之一,早在唐代就名声显著。它不像其他酒,由酒厂生产出来,而是由客家成年女性自家酿造的。
△客家娘酒是亲情的味道。
传说还是廖化娘儿俩首次酿造出来的,随着客家人南迁沿用下来,每遇旱年,客家人山民便用娘酒登山焚香求雨。
客家菜在广东美食界以“咸香”为名,梅菜扣肉和盐焗鸡早已让吃货们垂涎三尺。这口味也可以瞥见梅州客家先民的迁徙痕迹,他们耕山住山,劳动强度大而荤食少,肥、咸、熟的食物能更有效充饥,增加体内盐分。
△下饭强推梅菜扣肉。/作者供图
他们最懂得就地取材,自然的恩赐都成了客家人的食材,吃得粗、杂、素、野,原汁原味保留了自然生长的食物本色,出了名的讲究
“无鸡不清、无肉不鲜、无鸭不香、无肘不浓”。
一碗简简单单的枸杞猪杂汤,返璞归真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枸杞猪杂汤暖胃又暖心。
客家话也像他们的口味那般,依旧保留着中州古韵。都说客家山歌受《诗经》十五国风的深刻影响,但又多了
山野之歌的生气和质朴的俗性,而汉乐和汉剧依旧顽强保留了古代中原汉族的文化传统。
当然,
梅州的客家文化是多元融合体,民间采茶戏受赣南的影响,提线木偶受闽南文化影响,宗教信仰多少也有隔壁潮汕文化的相互交融。当梅州的客家人出走南洋后,又给梅州这座古城添了不少南洋风情。
△广东梅州东山书院 ,叶剑英元帅在东山中学读书时住过此。/视觉中国
在如今日新月异的时代,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客家人显得有点传统、保守,他们相对低调、求稳,
吃苦耐劳、恪守传统的性格在当下貌似不合时宜,实则弥足珍贵。
梅州的书香气息在广东早有名声,客家人大多外出求学,蔚然成风,梅州重视文教,向来有“文化之乡”之称。而说到已经令不少人失望的中国足球,梅州或许是下一个希望所在。
梅州是中国的“足球之乡”,这片土地与足球的渊源都可以追溯到1873年。当时,来自法国和德国的传教士在今天的五华县元坑村创办了一所教会学校,现代足球由此启蒙。
五华县因而也被认为是现代足球在中国内地的发源地。
△球王李惠堂的故居在五华县。/视觉中国
上世纪20年代,在中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看戏要看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曾在中国甚至世界享誉“球王”美名的李惠堂,就是梅州五华人。
他的故事依旧被客家人传唱着,由于条件艰难,没有足球,梅州生产柚子,他们年少时就
用柚子替代足球,在木桩场上奔走,在泥地里翻滚,墙上被踢出的小洞,就是球王成长的见证。
△以前的梅州乡村里,少年用柚子踢球。/视频截图
这不仅让人想起广东客家乐队九连真人在
《莫欺少年穷》里用客家话唱的故事——“涯阿民定会出人头地,日进斗金……莫愁前路无知己,就算上刀山也要接过火炬,涯爱行出去还要行落去。”
当我们谈论客家精神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放在当下来说,我们谁不是漂泊在他乡的异乡人?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现在大多数人,都和客家人一样“独在异乡为异客”,客家人给现代人叙述的故事和精神启示历久弥新——当在外闯荡世界时,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我们依旧不忘初心,隐忍坚韧总能熬到出头之日。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客家人。
参考文章
1. 《梅州围龙屋 聚族而居的理想》丨中国国家地理
2. 《客家迁徙历史影响下的梅州传统村落风貌探析》丨王恒、罗德胤
3. 《岭南松口古镇的保护与旅游开发》丨谢莉、冯亚芬
4. 《走向世界的客家人:无须反客为主,有一种语境叫“老家梅州” 》丨王浩明
5. 《基于人地环境视野下梅州客家饮食食材选配探究》丨罗迎新
6. 《近代东南亚客商开拓史略述》丨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