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最繁华的街道也静下来了。这时热闹在酒吧和迪吧里，不在这虽然依旧明亮但行人和车辆都已稀疏的马路上。
触动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在宁静或者寂寥的气息里。你猝不及防，就象你永远不知道你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幸福将籍着什么样的契机降临。

你不能想象在夏天的夜晚，我的车在斑驳的树影里缀着一身洁白的花朵等待我。
象是一个奇迹。在夏天的夜晚怎么会有这样大朵大朵的落花呢。我抬头看头顶上的树。树高大而葱郁，在浓密的树叶间开满一簇簇花朵。只有树的花朵才会这样铺张和丰满。我亲切得怔住了。这种树好象来自我记忆深处，可我忘了它的名字了。我第一次懊恼自己在对植物的观察上太不细心了。
我要告诉你我的车是蓝绿色的。现在它缀了一身白色花朵在闹市的非同寻常的场景里等待我。这可以是一件伤感的事情，也可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就象洁白的花朵，可以象征丧失和悲恸，也可以象征纯真的爱情。

我本来是忧伤的，在这一刻。我写了一些消极的句子。我出门。我给朋友打电话，其实我知道什么也不会说，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我不耐烦地等待深夜来临。我象不愿回家的孩子游荡在这条只有深夜才归我独有的街上。
我仍然是忧伤的。当我看见那些花朵。但我的忧伤因为非日常的因素的加入，突然具有了诗意的特征。我的忧伤变得动人了。就象蒙胧的灯影和柔和的夜风改变了街道的轮廓和气质。让我忧伤的因素淡去了。忧伤本身变成了一杯醇酒。

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好象曾经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又如此陌生，好象你到达一个未知的城镇迎面遇到那个男孩的腼腆笑容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我不由得伫立在这个场景里。
我想起去年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白天，那时我的避难所就是我的车，我的移动的私人居所。我不开窗，我象蜗牛一样躲在我的车里，我的车躲在路上。我只想它的行走没有尽头，因此我向内的躲藏也能无限期地延长。
我想起整个秋天我将我的车泊在树下。我的车窗总是很快布满一层细小的颗粒。好象树的抑郁或者喜悦的眼泪。它的眼泪落在我的车窗上凝成了树脂。我的车窗因此变得象陶器的表面，具有了粗砺和拙朴的质感。那真是我喜欢的。
回忆不再因为具体而令人不能自拔。回忆本身具有了蓦然回首的欣慰和距离的美。

我可以疑惑为什么在万物生长的夏天这些洁白的花朵这样反常地落在我的车上和我车周围的地上。难道它们要象埋葬往事一样将我的车埋葬。
我也可以把这些洁白的花朵当成季节的馈赠，华丽的装饰，将人提升的预示，毫无功利性的美的注解。
因为拥有这样的时刻，我终于可以不必永远平庸。我终于拥有秘密的幸运和不需诉说的光辉。

你能想象当我的车开动起来，风速就变大了。夜向后退去。我要去的地方仿佛不再是本来确知的地方，我感到向无边无际的开阔行驶的快感。
你也能想象当我的车开动起来，我车窗上的花朵就飞舞起来。它们自下而上，它们掠过我的视线扑向天空，象一只只全心全意扑火的飞蛾。
但它们的舞步比飞蛾轻盈，因此更令人目不暇接。它们的目标比飞蛾高远，因此更令人肃静而屏息。
2004-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