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重視死亡教育?
死亡教育是一個新的研究領域,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更加注重精神層面的健康問題。而人們若沒有提前了解死亡,在死神敲門後,他們或許會陷入抑郁、暴躁的情緒中,甚至會有創傷後應激反應的症狀(PTSD)。
成年人如果不懂得面對死亡,賴以時間的力量磨平情緒與記憶,長此以往,當他們回想起與逝者的記憶,只剩下模糊的記憶碎片,生命的空虛感卻以此增加。
而當孩子面對死亡時,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假設一個小男孩的奶奶去世了,他和父母可能會有如下對話:
“奶奶去哪了?”
“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奶奶出遠門了?那什麼時候回來呀?“
“奶奶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不回來了?為什麼不帶上我一起去?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
當孩子不理解死亡,卻又遭受死亡的痛苦時,他們或產生愧疚感,認為是自己做錯了事,所以有家人去世了;或產生更大的恐懼,害怕更多的親人會去世,再也不回來。
英國學者Jewett表示,孩子若在童年時期遭受親友離世,卻沒有人正視他們的情緒,與他們談論死亡,如此會引發孩子的焦慮、抑郁情緒,自殺傾向以及成年後的酗酒傾向。
這就是死亡教育的意義。
2019年年底,所有人對2020年都有無限的向往,然而一場疫情帶走了300多萬人的生命。
而在疫情之前,無數天災人禍都在世界各地上演。
死亡教育不是讓你把每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而是正視死亡必然發生這個事實,從而真正意義上地珍惜生命的價值。
那些以談論生死為工作的人們
郭慧娟,台灣死亡咖啡館的創辦人,南華大學生死學系碩士,也在中國台灣各大學做生死教育的教學。
在四五年的時間裡,她辦了超過300場“死亡座談會”,與上萬人談論死亡。
● 郭慧娟
“最小的參與者從9歲到93歲,每次活動結束,都能看到每個人對自己或者是對生命感受更圓滿的神情,非常感人。"
郭老師的父親幾年前去世,然而在父親在世時,她與父親有過一次深夜長談,關於父親這一生,以及他的身後事該怎麼處置,她靜靜聽完,記在心裡。後來父親病逝,她便開始處理父親的身後事。
許多人會在喪葬場合上與其他親屬爭吵,他們各自認為自己最了解逝者,所以他們最懂如何處理逝者的身後事。而郭慧娟與他們不同,她知道父親的心願。
“後來我爸爸走的時候,我當然還是很難過,但我真的慶幸我們有好好的談過,我知道爸爸的心願,我也知道我為他做到了他希望的事情,這讓我和爸爸之間沒有留下太多遺憾,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不那麼痛了,比較心安。”
也是與父親最後的這段故事,堅定了郭慧娟發展死亡教育的心願,希望通過一己之力,使更多人避免終身的遺憾。
悲傷輔導師,是另一個配合死亡教育發展的產業。悲傷輔導師也是心理輔導的一種,但他們更針對於病人在痛失親友之後的心理治療。
在2019年盛夏,我有幸見了台灣的兒童悲傷輔導師李曉芬,她見過無數個心靈受傷的孩童,聽過無數個令人心碎的故事。世人與小孩談童話,她卻與小孩談死亡。這份獨特的工作,讓她對生命充滿使命感。
● 來源:台灣毛蟲藝術心理咨商所
她曾經輔導過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在出車禍後進醫院,在醫院幾天,一次偶然機會到樓下的醫院理發店洗頭,旁邊的人們看到他,竊竊私語,“這個小男孩怎麼了?”通過偷聽旁人的對話,小男孩才知道,在車禍中,他的爸爸和姐姐去世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使他的家人倍受打擊,沒有一個成年人站出來,告訴他爸爸與姐姐去世的消息。對他來說,如果死亡如此不值一提,那自己對死亡的情緒,也不值一提。
所以整個悲傷輔導的流程變得更艱難。李曉芬問這個小男孩,你覺得爸爸現在在哪裡呢?
小男孩猶豫之後說,應該在地獄吧。
小男孩淡淡地說出這個令人震驚的答案,李曉芬遲疑了下,問他,“為什麼你覺得爸爸在地獄?”
“因為爸爸講臓話,這是壞事。做壞事的人要下地獄。”
在車禍發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小男孩都覺得自己的父親在地獄受苦,而他一心想要救他。
傳統的神話故事,或者是電視上的動畫片,向受眾描述了天堂與地獄的場景,在地獄中受苦的人形狀慘烈,讓不少人信以為真。
對兒童的死亡教育,是要澄清這些虛構的畫面,讓他們知道,屏幕上對死亡的解釋並不准確。
在許多動畫片或者童話故事中,死去的人物還會活過來,也正是有這些媒介的存在,我們才更該重視死亡教育,讓小孩子知道,死亡是不可逆的。
或許生命中最溫馨的事,是談生死
死亡教育是個新興的,卻發展困難的研究領域。因為沒有所謂正確的、錯誤的方式去與別人談論死亡,無論是借助宗教、信仰或是童話故事,沒有人能給出一個關於死亡的正確答案。
如此,談論死亡有何意義?死亡教育讓我們接受死亡終將發生的事實,當我們認清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和不可逆轉性,我們再不斷地談論自己關於死亡的感受,在死亡發生時,我們才知道該如何面對。
11年前,Jennifer帶著Mike去醫院與哥哥道別,他害怕極了,站在離病床遠遠的地方,旁邊是父親低著頭歎氣,眼角噙著淚;
而母親在旁邊歇斯底裡、幾乎尖叫般的哭泣,他就這樣呆滯著看著病房裡發生的一切,他本來有機會改寫他與哥哥說的最後一句話,但他渾身失去知覺,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哥哥離開人世。
我見到Mike的那天,他匆匆出門踢球。Jennifer看著他離開,告訴我,“他很少提起他哥哥的事情,我想他也很難過。”
去年疫情期間,Jennifer發郵件給我:
好久不見,希望你還好。
因為倫敦封城,我與Mike待在家,每天在新聞上看著死亡人數上漲。有一段時間,我覺得Mike很不開心,我想他又想起了Henry。
Mike已經到了合法喝酒的年齡,於是一個晚上,我帶著兩瓶啤酒到他房間,和他聊聊哥哥去世的事情。
我意識到,我當初沒有處理好他的情緒,又或者是當時的我悲傷不能自已,忽略了他。
那晚聊天之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死亡多了點理解,但是我們能夠談論這個話題了,我很高興。
這件事讓我想起你來,如果不是你來我家與我說話,我或許不會意識到,Henry的離去對Mike會有這麼長時間的、不同程度上的影響。
謝謝你提醒我,談論死亡很困難,甚至別扭,但我們還是要硬著頭皮談下去。
談論死亡,很難;讓死亡教育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更難。
非常諷刺的是,這突如其來的疫情,讓各大媒體和民眾,反思自己缺乏的投資理財的能力,無法應對經濟危機,卻依舊忽略了死亡教育的缺失。
而死亡教育到底能教給我們什麼呢?其實並沒有確切的答案。
但通過思考、討論死亡,我們才能夠真正理解生命的價值,以及我們一生的目標和期待;把“活在當下”,當作行動指南和人生信條,而不是說說而已。文/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