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世家
豪傑摩肩接踵,名士茂郁如林,這個家族究竟憑什麼興盛800年?
一個很關鍵的原因是,他們家族的興盛,正好趕上了中國士族興盛的歲月。
早在東漢時期,門閥世家就開始崛起。等到漢末三國的時候,那些亂世割據的英傑,多數出身於豪門世家。
後來曹丕篡漢,確定了九品中正制。在這個影響深遠的官方政策下,士族邁向了權力的巔峰,出現了許多無比炫赫的門閥世家。
詩詞中經常提及的王謝家族,就是南朝世家的代表,這兩大家族也都孕育了眾多名士。像王家有王導、王羲之、王獻之等人,謝家更出了許多李白仰慕的對象。
● 王羲之畫像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講的是指揮淝水之戰的謝安。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指的是著名詩人謝朓(tiǎo)。
除此之外,還有淝水之戰前線作戰者謝玄、著名的詠絮才女謝道韞、“腳著謝公屐”的山水詩派鼻祖謝靈運等人。
● 謝道韞畫像
隋唐則是門閥世家最後的輝煌期,當時有五姓七望之說。即使是皇帝,也以出自隴西李氏為榮。
河東裴氏興盛的800年,恰恰是從東漢開始,唐朝末年結束,貫穿了中國士族興盛的歲月,這也正是河東裴氏最厲害的地方。
許多世家也就能興盛二三百年,但他們卻可以歷經多朝更迭,從始至終地保持興盛,究竟有什麼秘訣呢?
明末清初思想家顧炎武,對這個問題就很感興趣,他在追溯歷史後總結了三點:聯姻、世襲與自強不息。
前兩點,其實是所有世家慣用的手段,通過聯姻、世襲的裙帶關系鞏固自身的地位。真正使河東裴氏鶴立雞群的,自然是第三點。
而他們自強不息的方法,都藏在他們的家訓裡。
十六字家訓
後人總結裴氏的家訓,核心主要是16個字:
重教守訓,崇文尚武,德業並舉,廉潔自律。
隨便翻開一個裴氏賢才的介紹,都能看到他們對於教育的重視。
比如唐高宗時期的宰相裴炎,年少在弘文館讀書時每逢休假,很多學生都跑出去玩,他仍是讀書不輟。
大書法家裴休,也是唐宣宗時期的宰相,童年時便與兄弟們一起,晝講經,夜著書,終年不出戶。
● 裴氏家訓。來源:中央廣播電視總台系列融媒體《中華家風》
而為了落實子女們有沒有遵守家訓,長輩們都進行了嚴格的監督。比如裴植的母親夏侯氏,在管教兒女時:“小有罪過,必束帶伏閣,經五、三日乃引見之,督以嚴訓。”
重視教育,嚴遵家訓,為裴氏家族打下了深厚的根基。更令人激賞的是,他們不僅崇文,而且尚武。
許多世家往往主攻一隅,偏科嚴重。而裴氏家族在培養出59個宰相的同時,也培養出了59個大將軍。放眼中國史,找不到第二家!
而且,裴氏子弟往往文武雙全,像唐朝中期的名相裴度,不僅能治國安邦,還可以親討叛軍,尤其是平定淮西的功勳,使唐朝出現了“元和中興”的局面,威名遠播於中原和四夷。
● 裴度,唐朝宰相
像韓愈、柳宗元、白居易、杜牧、李商隱等超級大V,提起裴度來都是一片敬仰,尊稱他為裴公、聖相。
與此同時,他們還特別注重品德的教育:德業並舉,廉潔自律。他們為子孫灌輸的是“忠君報國,光宗耀祖”的思想,並立下家規:“凡貪官污吏,死後均不得葬入祖墳。”
電影《蜘蛛俠》中有句經典台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這句話,僅對品德高尚的人有效。如果對方是一個卑劣之徒,那麼能力越大,所造成的災害就越大。
裴氏家族特別重視品德,從這個家族裡走出了那麼多官員,普遍清苦自律、兩袖清風。
比如著名的將軍裴俠,生活儉樸,克己愛民,百姓們編歌稱贊他:“肥鮮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貞惠,為世規矩。”
● 裴俠像
連當時的西魏文帝都把他當成了典范以警示群臣,有次他讓裴俠單獨站立一邊,然後對群臣說道:“裴俠奉公清廉為天下之最,你們誰能與他相比,也可同他站在一起。”
凡此種種,使得裴氏子弟卓犖不凡、俊逸絕塵,譜寫了一曲曲慷慨悠揚的浩歌。
忠孚華夏
在《裴氏世譜》繪制的“裴氏祖廟”圖,他們祖廟的門口立有兩個牌坊:氣眾山河、忠孚華夏。
這個家族的各種豪傑俊邁,多得不可計數,就像李白筆下的仙人聚會: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他們近千年的興盛,完美地印證了那段古語: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
最讓人佩服的是,這個家族出過那麼多達官顯貴,卻低調到塵埃裡,沒有在衣錦還鄉時修樓閣、造園林、建陵墓。只有古柏和古碑,無聲地講訴著曾經的炫赫。
可惜,他們最終也沒能躲開時代的大浪。在唐朝覆滅、朱全忠建立後梁政權的過程中,114名裴氏官員被殺害和貶逐,河東裴氏從此走向了沒落。
● 裴晉公祠
如今的裴柏村,仍然遵守著重教的傳統,幾乎每家都寫著“耕讀傳家”的大字。為了保護和推廣裴氏文化,聞喜縣政府先後建立了裴氏宗祠、裴氏碑苑、裴氏名人紀念館、中華裴氏文化城等景觀。
據說“天下無二裴”,也就是所有姓裴的人,都出自聞喜裴氏。目前全國約有105萬裴氏後人,每年的三月三祭祖廟會和清明節,都有無數海內外的裴氏後人前來尋根祭祖。
● 裴姓都源自裴柏村,故稱“天下無二裴”
河東裴氏的強大,一方面是時代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嚴格的家教。
祖輩守家訓、父輩守家訓、子孫輩亦守家訓,這才能夠叫做家風。假如長輩們對於家訓熟視無睹,又怎麼可能教育好兒孫呢?
上梁正方能下梁正,根基穩方能大廈穩。他們用行為實踐著家族准則,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後代們,最終獲得了代代的傳承。
喚醒靈魂
正如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所說:教育的本質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如果你想讓孩子奮發圖強,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本人奮發圖強。如果僅僅用語言要求,那肯定會引來爭吵。用行為去影響孩子,孩子才會聽從。
● 裴柏村,被譽為“中國宰相村”
可惜的是,許多父母每天刷劇刷微博刷抖音,如泄了氣的皮球般松懈。卻要求孩子每天緊繃神經,達到十項全能。
“人各欲善其子,而不知自修,惑矣。”意思是,人們都想教育好子女,但不懂得從我做起,其結果自然是惑亂了。
《願學記》的這句話,值得所有父母警醒。文/令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