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妈妈和老公都是毕业于江西本地的一个大学,学历并不算太出众,“但我先生的同事很多是名校海归,我所在的团队,也有很多同事是清华北大毕业的。”在她心目中,嘟嘟应该和自己类似,是一个“latebloomer”(大器晚成的人),她不急着让孩子“抢跑”,因为“晚一点才会开窍”。
布丁妈妈和老公结婚十年后一直没想要小孩,直到36岁才当上高龄产妇。她从来没想过布丁会成绩不好——她家往上数三代,布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的都是985,她自己高考是浙江省文科前50名,老公是浙大的本科、同济建筑系的研究生。“每个人其实都有一个底线,在我们家就是,娃肯定能上985。”
但是,与儿子“斗智斗勇”几年后,布丁妈妈没那么自信了:“他到底能不能上一个好大学,我还真的要打一个问号。”
布丁最大的问题就是学习上没有自觉性,全靠家长监督。“他其实挺乖的,让他上课也配合。但你说他喜欢上这些课吗?也不是。反正他从小到大也上习惯了。表面上他不会反抗,但是能偷懒的地方就偷。好比做作业做得很慢,你也不能说他啥。”布丁妈妈只能动用盯人战术,上周出了趟差,让她自责坏了:“我就怕耽误了布丁,我一走,他一个周末又耽误了,他本来时间就很宝贵。”
韩剧《天空之城》中孩子对于家长期望其考名校的挣扎
互联网的普及加重了妈妈们的焦虑。安柏和嘟嘟妈妈讨论到一个共同的观察:微信使用的普及是在2014年左右。2014、2015年,也是父母开始焦虑并密集化育儿的一个起飞点。
安柏把儿子花生四年级之前的课外班状态,比作一片“荒芜的沙漠”。“那会儿没有微信,没有公众号,没有朋友圈,我们也不知道别人家孩子都在干什么,所以也就心安理得,无知者无畏嘛。”
互联网传播了“牛蛙”的事迹。“有一个小朋友,他妈妈是高中老师,她说她在小学一年级之前根本没管过孩子学习,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孩子就自动可以阅读原版英文书了。你相信吗?”嘟嘟妈妈坦承自己不相信,“听一听就算了”,“都已经违背自然规律了”。
但是“这个社会还有太多人相信这种事迹”,并以此为准去鸡娃。嘟嘟妈妈去参加过一个亲子时间管理的线下讲座,同去的很多家长,小孩子其实还在上幼儿园,但家长已经开始给孩子做高考题了,说是陪玩的最高境界,“我被吓傻了”。她和老公互相提醒,“现在的人都疯了,我们要保持清醒。”
布丁一家三口
“其实小孩刚生下来,我们家长的想法都很朴实的,就想你开开心心、身体健康,再学一点我们小时候没能力学的爱好特长对吧?”布丁妈妈说,“但问题在于,我和布丁爸爸的朋友圈都很接近,其他朋友的小孩也到六年级了,或者到中考了,你自己的小孩成绩不好,好学校考不上了,不得不分流过去,这个时候家长自己和周围人比较一下,其实也接受不了的。”
布丁妈妈大学学的是日语,和日本人做了很多年生意,她非常熟悉日本那种社会化的概念。“比如说女孩子上班要有一个LV包,我就有一个LV包,我喜不喜欢LV根本无所谓,什么款式我也不在乎。人家都要上好的学校,那我的儿子也得上好学校。”
特立独行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她不能忍受那种压力。“很多东西不是我们怎么想就能怎么做的,人得适应社会。大部分时候你其实是没有选择,我们也是在仅有的选择里,选择了当时看上去最好的选项。”
人生没有真正的上岸
安柏的儿子花生曾经为自己的出路愁苦。“他会回来跟我说,小朋友们都在聊谁谁又被清华附录取了,被人大附录取了,‘他们都上岸了,我就怕我上不了岸’。”
为了小升初,她鸡娃鸡了一年多,发现“上岸”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自己的儿子在这个过程中倒是变成熟了。
第一次参加六小强海选,作文题《我眼中的完美》,花生写道,完美生活就是住大房子,有一份好工作,可以经常吃美食和出去旅行。那个时候,安柏带花生出去玩,住了如家,他还会比较,自己住的酒店不好,小姨家住的酒店更好,自助餐也好吃。
一年多之后,她再带着花生出门,订酒店时她问儿子这次要不要定个好一点的酒店,“你看文华东方怎么样?”
没想到,花生回答道:“如果是我自己花钱,可能不会选这么贵的,会选个性价比高的。反正我们白天玩得这么晚,酒店的设施我们也享受不了太多。不过,现在是妈妈你花钱,你想住什么我跟着你。”
安柏意识到,鸡娃的价值或许并不在于上岸这唯一的结果。而是“当你做了这些努力后,无论结果是怎么样,你有没有上岸,他的实力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如果他在过程中养成了学习的习惯、碰到困难能去克服的心态,对整个人生就是有帮助的。”
《小欢喜》剧照
布丁妈妈也认识到了所谓“上岸”的局限。“其实这就是一个人为的游戏,规则已经定得很死。你想要一个体面的大学文凭,可能就要牺牲掉小时候你的玩耍、你的时间,这个代价你愿不愿意付?”
“但小孩拿了文凭之后,将来你幸不幸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在国外,中产对教育的投入已经发展到了另一个阶段。简历完美成绩全A,也未必能被常青藤大学录取。《上岸》一书里,提到了最近美国华人圈热议的一个案例:
GPA 4.0,全美AP学者奖,北美高中Quiz Bowl比赛冠军队主力,学钢琴11年,作曲5年,国家级钢琴比赛B组最高奖,10岁时出版两本小说,当地电台主持人,上过当地报纸,累计300小时公益活动,跆拳道黑带……
这么闪亮的简历,结果报考全美排名前25的大学,通通被拒了。
“也许我们应该反思,把孩子变成流水线上精心打造出来的完美‘产品’到底有没有必要。”安柏总结道,“在名校面试官眼里,一个完美的产品,可能比不上一个有瑕疵的活生生的人。”
同时,把学习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是不是也在舍本逐末?布丁妈妈很怀念过去的时光,“我们那会读书谁痛苦的?读书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但现在变了。”有一天,布丁跟妈妈说,很羡慕他们这些大人,“像爸爸那样,天天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他说他的理想就是赶紧长大,也能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嘟嘟妈妈不相信那些小孩说自己喜欢上培训班的话。“嘟嘟跟我说,妈妈,那些孩子是骗你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玩过,他都不知道玩有多好玩,他以为只有培训班那种玩是玩。”
嘟嘟妈妈自己经常在小区里组织小朋友们的活动,“因为我家孩子爱玩,我不组织就没那么多小孩跟他玩”。嘟嘟的同桌每天晚上11点睡觉,考试考99分,嘟嘟考不到那么高,只有90分。“我说咱9点钟睡觉,咱别要求太高了。”
“如果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你的人生目标就可以调整成做一个优秀的普通人,干嘛一定要去拼那条,大家都去杀杀杀、片甲不留的路?而且就算你考上985,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很多优秀的公司,它不看学历,他看中的是一个人有没有自己的内在动能。”
嘟嘟妈妈认为,自己的娃可以是个普娃,但一定要有内驱力,“对自己有追求”,这样 “就算他考不上重点,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差。道路上稍微遇到点挫折,但总归能找到自己人生的一个美好的方向,会为自己的梦想负责的。”
“毕竟人生何处是岸?在我看来好像是永无止境的。”
我原来是最佛系的那种家长。开始焦虑和有了没买学区房的愧疚,大概是从认识一个牛蛙家长开始。他儿子杭州top3之一的初中,各种奥赛全国拿奖拿手软,每次见到我,总是对我循循善诱,并不是劝我一定要鸡娃,但是奉劝我如果佛系,就做好佛系到底的准备,否则,高年级开始才着急那就太晚了,一遍遍地,我终究是听进去了一些。
但我依然不是那种充满焦虑,觉得人生只有这一条路的妈妈,只是在各种学课上有了侧重点,加了思维课,也学了乐器,语文和英语我还是相信坚持的力量,比起一周大几百一次的课,每日诵读和每天坚持的日记,效果却很惊人。
每个妈都是从“我娃是神童”到“不给娃个机会怎么知道潜能”再到“这么渣,算了”过来的。然后就从鸡娃“立志上清北”转为“考上高中就行”......大白本今天就刷了两道题,我也很平静地让他去睡觉了......
我家定位黑龙江省的四线城市,教育落后,还好有了网络,让我知道了帝都的鸡娃实情。大城市的孩子们身处资源丰富的学习环境中,仍然勤奋着,我儿小学一年级,面对着强大的全国同年级的孩子们,不鸡娃哪能行?但孩子爸一副想当然的无所谓态度,眼界短小,为了孩子的未来,我势必跟孩子爸斗争到底了。
我家娃叫樊想,不是非同凡响,就是普通的意思,她和名字一样,就是个普通娃。在学校垒球队一直是板凳队员,班里一堆考过KET、PET的,我们也考了没考过。现在五年级,已经从倒数几名赶到了中游。课外班都没报,平时看看书、弹弹琴,不会因为考得差而过分伤心,也不会因为考得好而得意忘形。
即便将来她没有考上大学,我们对她的爱也不会减少,她依旧是那个可以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热爱学习、热爱生活、平和淡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