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網球娜娜,命運咋就那麼不一樣?
事情還得從32年前說起。1982年7月,中國女子網球隊出征美國舊金山,那裡將要舉行的是第20屆聯合會杯比賽。
這是中國隊第2次參加聯合會杯。上世紀80年代的聯合會杯,還沒有進行分組,所以由一個國家主辦。1981年的主辦國是日本,中國第一次派隊參加。那年11月9日盛大的開幕式上,日本子妃殿下常陸宮華出席,各隊入場順序按字母排列,中國和中國台北排在第4和第5位,海峽兩岸的運動員第一次在國際大賽上相遇,大家都顯得喜氣洋洋,中國隊一號余麗橋和中國台北隊一號何秋美熱情握手的照片被登在了各大報刊上,《人民日報》11月10日頭版中間位置發表了這張照片,標題是:大陸和台灣運動員在東京握手。
那一屆聯合會杯,中國的兩個姐妹隊分別在首輪擊敗泰國和新西蘭隊,攜手晉級16強,是亞洲唯一出線的兩支隊伍。第2輪兩隊分別不敵強隊澳大利亞和瑞士。
到了82年聯合會杯,中國隊陣容不變,仍然是兩老余麗橋、王萍加兩新胡娜、李心意,只是領隊由楊明訓換成了金恕,教練由梅福基換成了沈建球。
按照以往慣例出國參加體育活動,都是領隊(或翻譯)比教練職高權重。本來楊明訓十幾年來一直出任女隊出國任務的領隊,但這次是出訪美國,因種種原因臨時調派外交部國際司歐美處處長金恕擔綱領隊,教練則由1974、1978年兩屆亞運會女隊主教練沈建球出任。
距離舊金山市僅70英裡的聖塔克拉拉(Santa Clara,硅谷所在地)是一個美麗的濱海縣城,第20屆聯合會杯的比賽秩序冊上,裡根夫人南希熱情的歡迎詞赫然紙上。
各支隊伍下榻的是一個矮層的花園式酒店,中國隊被安排在一樓。後來回到北京,領導問沈建球:“不是說好要嚴加防范嗎?你為什麼不把門鎖上?”沈建球不吱聲。他心想:堂堂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隊,把運動員的房門鎖上,外人看了會怎麼想?再說,門鎖了,外面就是大花園,不能開窗戶出去嗎?
出征前,讓不讓胡娜去,體委領導確實權衡了半天。胡娜之前已經去過兩次美國。其中一次是1979年,中國國家隊回訪美國,小隊員男女各選了一個,男的是劉樹華,女的是胡娜,那次訪問,讓16歲的胡娜眼界大開,她當時已經在亞洲各級青少年賽事所向無敵。
1981年,胡娜參加了白宮杯,勇奪女單冠軍。於是美國網協給中國發函,邀請胡娜去美國訓練。中方因為美方的邀請名單裡有中國台北隊員等原因,未予批准。多年以後李心意說,當時胡娜得知了這個消息,告訴李心意說,國家不讓去,咱們自己找贊助去美國怎麼樣?
鑒於美國方面對胡娜的“重視”,以及當時的國際形勢,中方不得不猶豫再三,但為了中國隊的成績著想,國家體委還是決定讓胡娜隨隊出征,只是要求領隊和教練“做好預防,一切行動集體化”。
中國隊確實是盡一切可能集體行動,一起訓練,一起吃飯。7月15日,當地華僑為中國隊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晚宴,晚宴結束回到酒店大概10點鍾,隊員們回房睡覺,胡娜和李心意住一屋。
7月16日的第一輪比賽,中國隊迎戰日本隊。
胡娜率先登場,6-1、6-2橫掃岡本久美子。余麗橋接著4-6、7-5、6-3逆轉柳昌子。第3場,胡娜/李心意6-3、6-2打敗柳昌子/井上悅子,為中國隊鎖定勝局。
以絕對優勢淘汰日本隊,中國運動員的表現讓各國側目。大家都期待著下一輪中國和4號種子德國隊的遭遇戰。
中德之戰在7月21日舉行。那天早上,隊員們和教練照例在酒店吃早餐。金恕先去組委會遞交出場隊員名單。吃飯的時候,大家發現就缺胡娜一人,等了5、6分鍾還沒見出來,沈建球就讓同屋的李心意回房去叫。李心意說,早上起床就沒看見胡娜,可能是去花園跑步去了。這時候金恕遞完名單回來吃早餐,還沒見胡娜回來。沈建球一下子覺得不對勁,就讓腿快的王萍趕緊去房間看,王萍很快就回來了說,沈指導,房間沒人!
金恕一聽沒人就急了,立馬招呼大家:趕緊,分頭去找!結果偌大的花園和酒店,根本找不見胡娜的影子。
沈建球後來去胡娜房間,發現被褥幾乎沒動,球拍什麼的都還在房間裡。原來胡娜是合衣而睡,是等李心意睡著後離開房間的。
這時金恕終於意識到:胡娜跑了。趕緊回房間打電話,他是歐美處的老處長,此時在電話裡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舊金山總領事館的領事在電話裡說:你別緊張,我馬上就到。一小時後,總領事來了。正在房間商談的時候,有人敲門。來人是大賽組委會的官員,他說:“胡娜已經通過她的律師打來電話說,她在外面很安全,你們不用找了。她已經向美國政府提出要求政治庇護,同時通過大會通知你們,希望你們保密。”
總領事一聽“政治庇護”,就知道問題要搞大了。他說:“我們可以保密,但是我們要求,第一,你們要負責把我們胡娜找回來,交給我們,第二,你們要保證我們現在留在這裡的其他人員的安全。”
當天進行的中德之戰,隊員人心惶惶情緒有所波動,再加上實力懸殊,余麗橋3-6、6-4、3-6輸邦奇,王萍1-6、2-6輸考德,余麗橋/李心意3-6、5-7輸邦奇/考德,三戰皆墨敗下陣來。中國隊決定不參加隨後的安慰賽,第2天就返回舊金山。
回到舊金山,中國隊本來要住進總領事館的招待所,但剛好趕上廣州粵劇團紅線女100多人在當地演出,房間客滿,於是被安排在外面的旅館裡。 旅館位於黑人區,領事館交代晚上要注意安全不要外出。
7月22日晚,半夜兩點,領隊和教練房間的電話響了。原來是這次陪同中國隊參賽的美國教練,他說:“你們要注意了,我剛剛得到消息,早報要公開胡娜的消息,你們要做好准備。”
金恕一聽,這關系重大了,不是說好要保密嗎?他立即向總領事館匯報,結果電話打不通。沒辦法,他就從舊金山打長途電話到華盛頓大使館,一秘(一等秘書)接的,一秘馬上就說:“既然公布出來了,領隊你就別走了,立即召開記者招待會,公布事實真相,跟美國政府提出要求。其他人員按原計劃回國,我會跟機場交代好,以防記者追堵。”
早上大家一起去吃早餐,發現一份別人留下來的報紙,拿起來一看,頭版頭條,登著胡娜的大幅照片,標題是:中國網球運動員胡娜要求政治避難。
問題終於搞大了。事已至此,金恕留下來開記者招待會,沈建球帶著3名隊員趕到了舊金山機場。沒成想到了機場,記者們早已架起長槍短炮恭候多時。沈建球質問帶著媒體來的民航工作人員:不是說好了嗎,怎麼還讓他們進來?答:他們逼得太緊,您就應付應付吧。
沈建球是印尼華僑,英語不在話下,當時已經當了快20年國家女隊主教練,但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碰到。他按照中國駐美大使館一秘的交代,回答了各種尖銳的提問。
1982年8月16日,全國網球單項甲組比賽在秦皇島舉行,賽前,國家體委貼出通告,宣布網球國家隊改組,總教練張大陸(主管男隊)、副總教練沈建球(主管女隊)、隊員李心意離開國家隊。
1982年8月17日,中國領導人會見美國駐中國大使,指出了胡娜事件的嚴重性,敦促美國政府從兩國關系出發的大局出發,認真解決這一問題。1983年1月31日,中國網球協會向美國國務卿舒爾茨發函表示,如果胡娜回到祖國,仍將選派她參加當年7月在瑞士舉行的國際女子網球賽。
1983年4月4日,美國政府正式宣布給予胡娜“政治庇護”。
1983年4月6日晚,外交部新聞司司長齊懷遠召開了特別新聞發布會宣布,中國外交部副部長韓敘於當晚9時30分召見了美國駐中國大使恒安石,向他遞交了中國外交部的照會,強烈抗議美國政府給予中國網球運動員胡娜所謂“政治庇護”。此照會最後說:中美關系如何發展,取決於美國是否在行動上真正遵守國際關系准則以及中美建交公報和1982年中美聯合公報所規定的原則。
4月7日,文化部宣布自當日起,中國政府停止執行1982年和1983年中美文化交流計劃中尚未執行的全部項目。同日,中華全國體育總會決定停止中美1983年雙邊體育交往。
沈建球自述:我不恨胡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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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從美國一回來,我立刻就向國家體委領導匯報。
匯報完了以後說,跟我沒有關系,跟同房的運動員也沒關系。散會後我想,跟我沒關系我就可以回去了,因為沒有國家隊的任務,我還要回廣東帶隊參加下個禮拜開始的全國比賽。
結果又不讓我走,說問題還沒搞清楚,要等領隊回來。這樣的話,我也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
我只好等了,等了兩天後,萬裡來打球了,他當時是副總理,把我喊去了。那些年只要幾位領導打球,基本都是我陪打。他說,沈建球,給我匯報。我就給他匯報了。他說,叫李夢華來,好像是當時的體委主任,結果李夢華不在,就叫了他秘書來,就是現在管田徑的主席,他來了後,萬裡說,他下周有個比賽,先讓他回去。
本來我以為沒事了,結果我帶隊去秦皇島,通告就貼出來了,今天幾點幾點全體運動員教練員開大會。我一看,大概有事了。當時其他球類處處長,也是國家隊的支部書記,她宣布了國家體委的決定,國家隊改組,怎麼改呢?原來總教練張大陸,我是副總教練,大陸管男隊,我管女隊,宣布全部減下去。減下去之後,本來亞運會是我去的,這樣就不能去了。張大陸也沒去,他運氣很不好,亞運會他一次都沒去過。李心意,也不能去。也沒說原因,也不提胡娜的名字。她說了,有意見可以提。
第二天,我就找了這個書記,提了三條,第一,胡娜這個事情,我認了,我做為帶隊教練,我有責任,因為金恕是臨時抓差,他以前根本不在網球隊,我說你給什麼處分,我認了。但是你是不是搞擴大化呢,男隊教練張大陸和這沒關系啊,你把他也減下來,是沒有道理的。第二,運動員李心意,也沒關系,她怎麼也減下來了?第三,胡娜出國,政審是你簽字的,你同意她出去的,你負什麼責任?我亞運會不能去了,你為什麼能去?
我心裡很不平衡,講話也直接,盡管是面對面單獨講。我64年就當國家隊教練了,我有什麼話不能講的?現在回想起來,我這個人不太懂政治,我說的這3條裡面,前兩條都沒事,這第3條說得不好,傷了她了。提完意見後,我還是下去了,離開了國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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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第5屆全運會,我帶隊去上海打了。5運會後,我就由原來的女隊主教練變成了廣東隊教練組組長,實際上就是掛起來了。國家隊都不要我,廣東敢要嗎?之所以沒在5運會前換我,是因為時間太緊任務當頭,所以打完了才換。
84年全國比賽,呂老(中國網協主席呂正操)一來就問,沈建球來了沒有啊?他經常看全國比賽,每次看比賽都要開會,第一句話就是問,沈建球來了沒有啊?到!聽到我喊一聲,他才放心,就說,好好總結思想教育工作,帶好隊伍的思想。以前只要我在北京,他打球就找我。這個關系一直維持到2000年以後,我後來都離開了專業隊,他冬天到廣東,還是我接待。萬老、李瑞環也是,李鵬也去過一次。6、7個中央的領導,一到廣東打球,我都在二沙島接待。
後來1983年還有件事。香港有一個亞洲青年網球國際賽,讓我帶國青隊去香港。我打電話說,我要帶就帶國家隊。回答說讓你去你就去,國家體委有文件的。去之前要學習政策,台灣問題是我們的內部問題,是家庭內部問題,是兄弟的問題,不能按國際准則行事。
後來到了香港,晚上大會宴請,正在吃飯,大會官員帶著中國台北女隊的教練來找我說,明天的比賽,他們的隊員簽證拿不到,要求推遲,看看我的意見,同不同意。
我是領隊又是教練,翻譯是國家體委派的,翻譯是大一級啊,我得聽他的。胡娜事件剛剛一周年,所以我難免有些緊張。翻譯就在我對面,我就看他,他小聲說,你是領隊,你定吧。那麼一個瞬間,我心裡想,如果是同意推遲,這球輸了的話,我這人不就成了內奸,去年丟了人,今年又輸球。按國際慣例,我完全可以不同意,依照ITF的規則,你簽證拿不到關我什麼事?你拿不到你可以棄權啊。但這麼做違反了家庭內部的問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碰到這問題。
後來我就說同意。然後打電話打到新華社,把情況一擺,新華社駐香港媒體,當時是代表政府的。副主編帶著文字記者和攝影記者立馬就來了。結果好懸的,我們的運動員打得非常緊張,打到決勝盤,小分贏2分(搶7)。比賽一完,馬上兩邊的運動員、教練員、裁判上台,到網前合影留念,第2天,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登出來,海峽兩岸同台競技,賽後合影。你說,什麼意思啊,剛好一周年。亞洲的一個青年比賽,怎麼能上到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呢。後來我分析,這就是一個信號,給美國看的信號,我兩岸解凍了,胡娜事件解凍了。
因為胡娜事件之後,兩邊的關系非常緊張,中美兩國的文化體育交流都中斷了。那邊裡根出來講話,美國肯尼士公司一年出20萬美金給胡娜,我們這邊,鄧小平同志出來講話,你裡根政府有三條罪狀,第一,賣軍火給台灣;第2條,派官員參加台灣的雙十節;第3條,你拐騙了我的幹女兒。因為剛好胡娜也是四川人。這麼講是因為裡根曾說胡娜是他的幹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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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有一次開玩笑說,如果胡娜見到我,她要賠我100萬。其實我不恨她,她那時候太年輕,那麼熱愛網球,打得也是國內甚至是亞洲最好的,發生那樣的事不能怪她,要說恨,我更恨那個吳岱勳。
胡娜當時才多大,19歲她懂什麼?她哪裡知道什麼是政治避難?她哪裡知道政治避難的後果是什麼?她一心只想打好網球,想出國訓練,沒想到找錯了門。據我們事後分析,應該是吳岱勳主動找的她。1981年在日本打聯合會杯,兩隊相遇,吳岱勳是中國台北隊領隊,一來二去,胡娜受蠱惑的概率大大增加。可能胡娜透露過自己的叔公(祖父的弟弟)在中國台北,吳岱勳就承諾替她找,結果就把胡娜釣上船了。吳岱勳本身就是有家室的人,有老婆有小孩,他才不管你胡娜能打進世界前多少,他看中的完全就是男女之情,看中的是胡娜的年輕美貌,而不是說要培養她。
胡娜失蹤的當天早上,在找的過程當中,我還碰到了這個吳岱勳,他見到我就問:“沈指導,找到沒有?”我說:“還沒找到。”我心想:你怎麼知道?你這不是賊喊捉賊嗎?後來我聽說他帶胡娜去了香港,也去了台北,而且把胡娜捧為“反共英雄”四處招搖撞騙。
我父親沈美鎮原來在印尼當記者,喜歡網球,後來是中國網球協會的委員,他給我起的名字就是建設網球的意思。這些年下來,有時候我就想,胡娜事件讓我的命運發生了轉變,但是從另一方面講,我這些年還是有不少的收獲。我教會了廣東5任省長打球,我在天河網球學校當校長那幾年很成功,每年的國少國青隊,都有我的隊員,還給國家引進了幾名外教,我在深圳辦了無數的培訓班,在東莞,我讓網球走進了中小學校。
胡娜事件,也直接導致了中國網球在亞運會實現金牌零的突破推遲了4年。當時國家隊他們63年這一批,是陣容最為齊整的一撥,是文革以後我們選的運動員,因為文革耽誤了幾年,所以我們那幾年的突擊教學,這批隊員的成績上升得很快。男子以劉樹華和馬克勤、女子以胡娜和李心意最為突出,82年亞運會極有可能拿到女單或女雙或者團體的金牌。結果呢,兩人都沒能參加。
雖然我不是女隊主教練,但李心意有問題都找我。她原來反拍打削球,老讓人攻她反手後上網,所以讓我給她改成雙反,我就給她改過來了。李心意參加了1986年在漢城舉辦的第10屆亞運會,拿到了女單和女團金牌。87年6運會,廣東是東道主,我是總教練,竟然不給我報名,也就是說我成了編外的人。李心意和她妹妹拿到了雙打金牌,發獎的時候,有人獻花(眼紅泛淚),她說,這花首先要給我。
胡娜:我太想成為職業網球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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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發生時,胡娜19歲,是亞洲網壇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
胡娜出生於中國著名的網球世家。她的外祖父溫嶺(原名溫振華)是中國網壇泰斗之一,16歲赴上海求學,在1926年慰勞北伐將士運動大會上,獲得網球錦標賽男雙冠軍。當時在上海江南女子學校就讀的楊渝君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力,是胡娜的外祖母。1930年,溫嶺自南京中央大學體育系畢業後,近20年的時間,先後在湖北職業專科學校、浙江杭州省立醫藥專科學校、四川廣安體育專科學校、瀘州川南師范學校以及成都縣中等學校,擔任體育主任和體育教授。之後,並曾受聘擔任四川軍事將領楊森的網球教練。 1950年到1965年,溫嶺先後在大陸西南軍政委員會交際處與重慶市政府人事局從事文體工作,教會很多西南軍政委員會的領導打網球。在這一階段,胡娜的舅舅、姨媽也進入專業網球隊。
1965年,四川省網球隊成立,當時特別指明從重慶將溫嶺調往新成立的省隊當教練,溫嶺任職7年後退休。胡娜出生於1963年,4歲開始學網球,後來她的1個弟弟、3個表弟、2個表妹相繼拿起球拍,其中4人後來進入省網球隊。
胡娜自小生活獨立,經常一個人拎著行囊搭火車四處參賽。得益於良好的遺傳基因和網球抱負,身材出眾的胡娜很快便在國內各級青少年賽場脫穎而出,15歲那年奪得全國青少年女單冠軍,16歲拿到全國甲組女單冠軍。1979年年底國家隊回訪美國,胡娜做為新秀入選(男子為劉樹華),第一次去美國讓她眼界大開。
當時她已經打遍國內無敵手,相繼獲得全國幾乎所有類型的冠軍,還有亞洲賽事的冠軍,以及世界青少年比賽冠軍,苦於自己無法再提高。國家本就不多的出國比賽機會基本都有她的份兒,但是這對於一心渴望打更多國際大賽的胡娜來說遠遠不夠。
1981年拿到白宮杯後,美國網協、用品商、網球學校等等都先後表示邀請她去美國訓練,尼克·波利泰尼答應每年至少出一萬美元獎學金給胡娜。時任領隊楊明訓回憶說:“其實我們當時都和尼克談好了,我們這邊除了胡娜另加3個人去,尼克也同意了,不過因為82年底有亞運會,所以雙方談好亞運會結束後再去。我們那時候沒到成行前都不宣布的,所以胡娜不知道這個事,還以為我們不讓她去呢,結果就發生了後來的事件。”
和胡娜年齡相仿的國家隊教練傅眾說:“像我們很多隊員,能拿個全國冠軍就挺知足了。她不甘心,不滿足現狀,特想去國外打球。”事件發生後不久,中國越來越開放,優秀運動員參加國際比賽,甚至赴國外受訓的越來越多,胡娜原來的雙打搭檔李心意不久也去美國接受訓練。傅眾感慨道:“她哪怕晚走半年,就能趕上國家送運動員出國訓練和比賽了。”
胡娜2003年7月接受《參考消息》采訪時說:“我只是太想成為職業網球選手了。1979年,我在溫布頓中央球場觀看了著名選手艾弗特的比賽後,我就有了一個強烈的夢想,我一定要站在中央球場代表中國比賽。我那時實在是太年輕,太單純,也太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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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發生後,胡娜一開始沒能如願獲得身份,訓練參賽一度中斷半年多,身材也略有發福,開始訓練後又受了輕傷。
直到1985年,胡娜才踏上她夢寐以求的全英俱樂部草地賽場。她從資格賽一路打起,連贏3場打進正選,並在正選賽殺進了第3輪。“當我站在溫布頓中央球場比賽時,心裡很激動。因為畢竟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自己的夢想。”胡娜說,更令她難忘和感動的是,在溫網肅穆又嘈雜的現場,她突然聽到有人用漢語向她大喊:“胡娜,加油!”聽到這聲音,她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打球的同時,胡娜就讀在聖地亞哥的一所大學裡。1991年因傷退役後,她讀了經營管理,同時考取了教練員資格證書。後來她在洛杉磯近郊的羅蘭崗買了房子,並把父母接去同住。
後來她去了台灣,被當地媒體當成“投奔自由”的“反共義士”大肆炒作,胡娜對此義憤填膺:“我又沒拿台灣一毛錢,憑什麼這麼說我?”其實她是受台灣鴻禧大溪及地中海國際中心的聘請,出任網球顧問,同時也為香港Star TV擔任網球球評。
1996年遷居台灣後,胡娜開始積極尋找機會。先後得到那魯灣、兄弟飯店及聲寶基金會等民間企業和機構的支持,她選擇了一處位於台北縣碧潭的網球俱樂部參與經營。出任董事長後,俱樂部改名為胡娜碧潭網球俱樂部。“我一直想要有自己的俱樂部,而不只是充當顧問、教練。這樣,我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意思經營,場地優先供選手練習,而不是付費的會員。”她說。
2000年,胡娜挑了3個10歲出頭的女孩,開始長期在她的俱樂部練球,詹詠然便是其中之一。2年後,她在花蓮小學幾百個孩子裡,挑選了3個8歲的阿美族小女孩,帶回台北縣訓練。當時這些孩子連網球都沒見過。她想找的正是這種像張白紙的孩子,這3個女孩叫譚華娟、孫惠玲、楊佳賢,胡娜說,除了原住民天生的好體力,3人都有極高的運動天賦,也很單純,愛好美術,也都家境清寒,其中有個孩子是孤兒。
最近幾年,胡娜至少每年陪父母回大陸探親一次。對於有外界傳言說她早年在美申請回中國,但多次被政府拒絕的說法,胡娜澄清說:“1993年,父母來美後不久,我的弟弟在中國出意外不幸過世。家人都想瞞著父母,所以在美多年,都沒有提回中國的事。04年,父母還是知道了,要求回中國,所以才與他們一起回去。”
胡娜現在居住在台北縣新店,依然單身。她說:“我真的沒開什麼條件呀!不一定非得是大陸或台灣人,但最好會運動,這樣可以有共同話題。”
2008年夏天,她帶著一手栽培的3位女孩回到北京參加全國青少年比賽。胡娜說:“中國的14歲組競爭激烈,有200多人參加,這3個孩子沒積分沒排名,只能從預選打起,加上水土不服,不過有一個能打到復活賽第2名也算不錯的經驗。”
那一次北京之行,胡娜去了自己原來在國家隊的老領隊楊明訓的家裡,同時也請來了當年因為她而命運發生轉折的老教練沈建球。闊別26年的恩怨牽掛,似乎都在那一天悄然溶解。楊明訓開玩笑說:“如果那次我是領隊,你還會不會跑?”胡娜笑不作答。
2009年6月上旬,胡娜現身天津網球中心和塘沽濱海網球學校,她打算讓3位女孩在天津訓練一段時間,以備戰接下來的全國青少年比賽。胡娜說自己的下一個夢想是,在中國大陸再開辦一所屬於自己的網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