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常常會因為一種香味、一段歌詞、一塊點心或者一個單詞被喚醒。
@olee 的
武康路,一條馬路,如同那種香水那塊點心,結結實實地喚起了我的童年回憶。人老了,眼前的事經常會忘記得一幹二淨,兒時的那些事卻歷歷在目,自然規律,隨遇而安。趁我的記憶尚未退化,回憶一些小時候經常流竄玩耍的馬路吧。
永福路,是我的出生之地。那是一條很短的小馬路,不通公交車,梧桐掩映下的馬路寧靜清幽,位於淮海中路的北側。上海的馬路不象北京的馬路東西向南北向分的那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經常是走著走著就拐了彎,所以上海人給人指路很少有說往東走往西走的,通常都說往左轉往右轉。永福路,我也同樣無法說清楚它是哪個方向的,短短一條小馬路,感覺跟淮海中路是平行的,但實際上又不完全平行,因為走著走著它就拐了方向。它的一頭與湖南路連接,另一頭與復興西路連接。短短的一條小馬路上,也有著許許多多的故事。
我的家在253號,記得外婆說過,那是1951年外公用7根金條頂下來的。我們的253號跟隔壁的251號是連體屋即duplex,我們公用天井,因為我們家在裡側,進門要走過251號的天井,而花園則是分開的,再往西邊是獨棟花園洋房255號,這3棟洋房原本是同一個屋主,後來主人賣了251號,我外公想買255號,主人那時候想自住的所以外公頂下了253號,最後主人舉家離開了大陸,把255號也賣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先說說251號。主人叫曹福康
www.baike.com/wiki/曹福康 ,是上海新華醫院著名的眼科大夫,我叫他曹家老公公的。記得他家有條小哈巴狗,喜歡跟小孩子玩,曾經咬住我的褲腳管要跟我玩,我被它嚇哭過。記憶中的曹家老公公和曹家阿婆都是很有風度溫文爾雅的老人,曹家阿婆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他們家有個老傭人叫趙媽,是個臉上有麻子的臉很長說話聲音很響的女人。
253號,就是我外公家也就是我的家啦。外公是航海界知名人士,航海泰斗薩鎮冰的學生,名字我就不寫了。外公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教會我許多做人的道理和規矩。文革時家被抄了,抄家被抄過三次,一次是外公的單位,一次是舅舅的單位,最後一次是
@Hongmei 讀書的黎明中學。我媽媽的許多珍貴的集郵冊就是被紅衛兵抄走了。單位抄走的東西吧至少還有個登記造冊什麼的,文革後,外公的一部分字畫古玩和藏書被還了回來,而紅衛兵抄走的東西,就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現在集郵市場上許多珍品,其中我相信也不乏我媽媽的曾經收藏。抄家之後,我們一家老小被掃地出門,我們的家成了徐匯區湖南街道人防辦事處。文革過後又被徐匯區房管局黨委書記李某人看中,我們於是再也無緣回到老宅,一家人從此七零八落。
我家的東側一牆之隔的鄰居,門牌號記不得了,原先是上海紡織局職工療養所,後來被它隔壁的181號的德國領事館吞並,成了德國領事館的門房間。記得小時候的療養所的花園裡有一條小河浜,從我家與他們院子相隔的竹籬笆裡鑽過去,我和表姐妹們曾經在那裡抓過小魚,我還掉下去過回家挨媽媽罵了,也曾經在裡面捉過蟋蟀,有一次更是捉到一只由2條蜈蚣和1條小蛇看門的蟋蟀,據大人們說,那樣的蟋蟀絕對是常勝將軍,不過那是我表姐捉到的,她炫耀了好久好久。
181號,現在的德國領事館。記得外婆說過那是一個煤球大王的房子,在我們永福路上,這棟房子絕對是屬於鶴立雞群的,解放後成了宋慶齡的中國福利會,辦了一個全托的托兒所,據外婆說,我表哥也在裡面全托過,後來他逃出來自己一個人回到家裡了,以後家裡就再也不送他去那個托兒所了,那時候我還沒出生。80年代的時候,那裡成了德國領事館,門口有武警站崗,閒人免入。
德國領事館再往東去是147弄,那是一條連接復興西路49弄和淮海中路1522弄的弄堂,從前是條石子路,上海人稱彈格路,自行車騎在上面屁股顛得很痛的。我的許多小伙伴們都住那條弄堂裡,我家後來也在歷經第一次掃地出門搬遷至淮海中路後又搬遷至那裡,住了10年。那條弄堂裡,最有故事的,當屬住在12號的味精大王吳蘊初,
phtv.ifeng.com/program...89_0.shtml ,這一家人非常非常低調,他們家的孩子跟我不是一個年級的,所以一點記憶也沒有了。
147弄的隔壁,是一棟黃牆紫砂紅屋頂的洋房,門牌號記不得了,屋主是我外公的老朋友,也是一位老領港,姓王,文革中慘死於共黨的監獄。
再過去,是一片不大的由黑色竹籬笆圍起來的矮平房,那裡住了一戶貧困人家,男主人解放前是拉黃包車的,女主人是給人縫縫補補的,解放後男主人踩三輪車送貨,女主人依舊縫縫補補以及給街道糊紙盒子。他們的許多兒女跟我的表兄弟姐妹們都是同班同學,所以我也曾經幫著折過紙盒(其實就是放針劑的盒子)裡面隔開針劑的那個紙隔。要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一點也不錯。他家二兒子80年代中在岳陽路上擺了個修自行車的攤子,後來開了個修車廠,再後來開始折騰紅木家具,現在應該也是千萬富翁了,兒子送去了英國留學。
繼續往東,是幾棟洋房,表姐的幾個同學住在裡面,再過去,是131弄,又稱"潔邨",裡面有我許多同學,其中一位姓曹的同學,跟我曾經是同桌,記憶中的他是一個長得高高瘦瘦的性情溫和不善言辭有些木訥的乖乖仔,他的外公跟我外公是世交,他的母親是上海針刺麻醉第一人,而他的父親在復旦大學一次實驗室的爆炸中為了救學生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他是一個遺腹子,他的姐姐姓父姓,他則隨母親姓。都說遺腹子特別聰明,真是一點不假,後來他考上了復旦,再後來他去了美國。
再往東去,住了一串同學,其中好幾位都是南下幹部子女,她們的上海話多多少少有些別扭,而她們都以開國語為榮。那年頭,在上海開國語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開的,那是一種身份一種背景的象征。對於她們,我沒有太多的東西可描述,因為我們本不是一路人,眼裡看見的也不是相同的東西。對於那一小段路的記憶,我是模糊的。只記得靠近復興西路那一頭,123號是上海教育出版社,它的隔壁121號是報業大王史量才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