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樓主 / maohu
- 時間: 2021-1-03 23:43原創:一條
25歲那一年,
山東姑娘胡順香
用自己的全部積蓄,
在成都郊外的4A景區裡,
租下一處占地500平米的院子,
一住就是7年。
有了大空間的工作室,
胡順香開始隨心所欲地創作:
架上油畫、裝置、家具設計……
7年來,她逐漸嶄露頭角,
舉辦了多場展覽,
成為圈內備受關注的新銳藝術家。
繪畫裝置:《奧德賽·布萊恩——櫃子裡的秘密》
水彩畫《你是我最完整的廢墟》
看到她發在朋友圈裡的美照,
大家都無比羨慕,
紛紛表示這才是理想的生活狀態。
但胡順香真實的生活卻是:
每天雷打不動地畫畫6小時,
剩下的時間幹雜活,
還要盯小偷、修屋頂……
住在景區裡日子,浪漫又虐心。
她說:“即使以後結婚生子要搬進市區,
我還是想要一直租下去。
因為它教會我用什麼樣的心態去生活。”
口述 胡順香
撰文 Tango 責編 鄧凱蕾 -
- 第 2 樓 / maohu
- 時間: 2021-1-03 23:46
攝影/艾門
搬進景區,花光積蓄造“野園”
2014年,我第一次來到成都三環外的三聖花鄉,這裡是一個4A級景區。有原始的大自然,道路也很幹淨,就特別喜歡這裡。
當時我看中了一棟帶花園的舊房子,之前已經廢棄了8年。一心想要租下來,改造成工作室和家。
三聖花鄉有許多既美又野的房子
2011年從四川美術學院畢業後,我在市中心的公寓住了3年,每天只能在20多平米的臥室裡作畫,非常壓抑。
這棟房子雖然破舊,卻有2個大院子,還緊鄰著大片人煙稀少的濕地。我下定決心,要用全部積蓄30萬把這裡變成自己的家。
離自然越近,越能做真實的自己。我給自己的新家取名“野園”,希望自己可以和大自然一樣野蠻生長。
在搬進來之前,朋友曾經都勸我,有點積蓄應該先考慮買個房子,在成都安個家。我想工作室就是我的家,即使是全部積蓄租來的,我也想冒險去過現在能夠擁有的生活。
我太喜歡這個地方了,在朋友的幫忙下,盯著工人裝修了小半年。
翻新的過程遠遠比想象中復雜,除了大梁的結構,從屋頂到牆面、門窗、地面,還有下水道、化糞池等所有的基礎設施都要全部重建。
雖然它花光了我畢業後靠賣畫一點點攢下來的錢,但回想起來,這麼破的一個地方,反而激發了我的創作欲望,就想看看憑自己的能力,能折騰成什麼樣。
房子一共兩層,結構很像在重慶,從前院直接進來就是二樓,到了房子的背面,發現下面還有一層,總共將近500多平米。
二層是我的工作室、接待朋友的大客廳,一層是儲藏室和我的臥室。
舊書、小時候的玩具、古董相機、打字機……整個空間像一個百寶箱,隨手拿個東西都可以玩半天,在家待多久都不會覺得無聊。
攝影/艾門
大空間的優越性充分體現出來,創作、生活的尺度,一下子打開了。
多大尺寸的畫框都可以搬進來。創作的過程中,我可以隨時後退,遠距離觀察畫布,不用擔心顏料滴落,這些都是住在公寓樓裡無法實現的。
客廳還能夠當展廳來用,我設計過一組櫃子,其中2件留在了家裡。
一件是玄關區的《藍鳥》,靈感來自於我很喜歡的一首同名美國詩歌(作者:查爾斯·布考斯基)。
藍鳥是詩人隱秘的欲望,也是我心裡的秘密。櫃子從零開始設計加工,成型後用油畫顏料,丙烯和油漆,在水曲柳櫃體上繪制上色。最後,給櫃子加了4個萬向輪,方便推拉。
還有一個櫃子,叫《PLAY》,櫃門的拉手成為猴子的跳躍支點。以後我還想嘗試更多家具設計。
我在院子裡種滿了各種好養活的植物,有些看起來臓臓的,但特別自然。比如像鞋底一樣的仙人掌,我就隨意種在馬槽裡,它們的生命力很旺盛,幾乎不用養護。
經常有隨風吹來、或鳥糞裡攜帶的種子,落在這裡,生根發芽,變成令我吃驚的美麗植物。
曾經突然長出過一棵小番茄樹,結了200多顆果子,這種驚喜是住在城市裡體會不到的。
野園的院子裡四季枝葉繁茂
創作過程裡,常常會有狀態不好的時候,我的解壓方式是擦葉子。有一次我擦了一下午的千年木,數出來280多片葉子。
住在這裡也並不是“隱居”,開車去市中心只要半個小時,朋友們來玩也很方便。他們知道我一個人住在景區裡,也很關心我,有空會來幫我一起打掃,做飯,維修一下房子。我們從花園裡現摘香草,一起烤羊排吃,真的很放松快樂。
穿行在野外與都市之間,這種若即若離、隨時抽離的狀態,就是我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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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樓 / maohu
- 時間: 2021-1-03 23:47貓頭鷹式作息,做自己的守護人
剛搬進來的時候,我以為生活就是紀錄片裡的塔莎奶奶,在浪漫的田園生活裡,畫自己喜歡的東西。
但真相是,如果你沒有保姆、園丁、保安的話,住在這裡就必須要吃苦耐勞,還要直面很多意想不到的恐懼。
塔莎奶奶,被日本媒體評選為最受憧憬的女性人物第一名
刨地、除草、劈柴、打掃、修屋頂,發生任何狀況都要自己動手處理。房子有時會停電、跳閘,我要大半夜去拉閘。
成都的冬天特別冷,這麼大的房子只靠空調無法滿足取暖,需要一直燒壁爐。
我還學會了如何與附近的農民打交道,每年11月就請他們幫我搬運木柴,備足整個冬天的燃料。
我清楚地記得,今年生日的半夜回到家,屋頂因為下雨漏水了,正在犯愁的時候,突然又停電了。那一瞬間,我內心深處的很多焦慮爆發了,當場嚎啕大哭。
哭完後覺得輕松很多,第二天找人爬上屋頂翻修瓦片。這就是生活,崩潰完繼續處理問題。
住在這個景區裡,常常會發生這種荒誕的故事。讓你在恐懼中,又生出莫名的勇氣和灑脫。
早些年景區的治安不太好,常有小偷出沒。我不怕鬼,但真的很怕人。有時有異性朋友來玩,一入夜他們都不敢單獨下樓上廁所,說害怕。
有一天,我深夜還在畫畫,突然聽到院子裡有窸窸@@的聲響,隔著百葉簾看到籬笆外站著一個人。
當時我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立刻拉亮了院子裡的燈,那個人就走了。第二天起來發現籬笆牆已經被扒開了半米寬。
所以那兩年我的作息時間是“貓頭鷹”式的,每天熬到凌晨3、4點才睡,做自己的守夜人。
還有一天凌晨,我聽到對門的警報器響了,然後看到一個人抱著一個大電視機,從鄰居家沖了出來。
小偷費了半天勁,冒了巨大的風險卻搶了個電視機,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笑。
家裡有一個凳子是從醫院裡撿回來的,它本來是在注射室裡的。我想到曾經有各種各樣的人,坐在上面打過針,就覺得很有趣。
凳子上面的斑駁,是成千上百個屁股和時間的包漿,我迷戀這種細致的荒誕感。
醫院撿來的凳子,給了胡順香很多搭配靈感
我父母一度很不理解我的生活方式,前幾年發生過很激烈的矛盾。爸爸給我寫了一封很長的信,我不敢看,用雙手蒙著流淚的眼睛,從指縫裡讀完了這封信。
然後我畫了一幅《不願落地的愛》作為回信。表明了堅定的態度,同時也很想讓爸媽知道,我真的很愛他們。後來他們過來住了,也能體驗到大空間的自由感,逐漸理解這種居住方式,對藝術創作來說是很珍貴的。
《不願落地的愛》
經濟上“半自殺”,閉關畫下童年的創傷
油畫系有一句話,叫“畢業即失業”。但我比較幸運,在畢業時大膽做了一次個展,賣了幾幅畫,加上獎學金,有了6萬元的巨額收入。
這筆錢讓我不需要馬上找工作,順利地走上了職業藝術家的道路。
攝於中國四川省墨石公園
10年過去了,同學圈裡仍然堅持在做藝術家的,屈指可數。藝術家的收入太不穩定了,最多的時候,我一年可以通過辦展獲得50萬左右的收入,少的時候可能一年不到10萬。
如果一整年都全心投入創作,不辦任何展覽,那經濟上就相當於是“半自殺狀態”,完全靠積蓄生活。
《奧德賽.布萊恩》系列之一:櫃子裡的秘密
我閉關創作的《奧德賽·布萊恩》,把我從出生到28歲的經歷,全部畫了出來。
我是一個超生的小孩。出生時,因為家裡已經有一個哥哥了,常常需要東躲西藏。
上課到一半時,爸爸會突然出現在教室裡,把我帶到親戚朋友家暫住幾天,“避一避風頭”。
雖然有爸媽和哥哥的真心疼愛,但我仍然非常沒有安全感。
當時我已經畫了6年的架上繪畫,這麼多年住在這個大房子裡,心底逐漸有了野心,希望在藝術形式上有所突破。
我為自己加了一重身份:編劇,把《奧德賽·布萊恩》的4個部分,變成了4幕劇,搭配家具、舞台裝置,讓油畫變成戲劇。
第一幕劇是《櫃子裡的秘密》,把我秘密出生的經歷,變成了一個櫃子裡出生的孩子,她在櫃子裡長大,直到無法容身,她終於走出了紅色的櫃子,只留下一件衣服。
《奧德賽·布萊恩》系列之一:櫃子裡的秘密
小時候我常常會忍不住自責,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生,如果沒有我,父母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
直到有一天,我問媽媽已經有哥哥了,為什麼還要生下我。她說自從懷孕後,就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我這個小生命。
愛是最終的救贖,我也終於走出了那個秘密的櫃子。
《奧德賽·布萊恩》個展現場裝置
第二幕劇是《鏡子》,講的是女孩從十三、四歲開始,對自己產生好奇。
那時候我會偷偷在家換上媽媽的裙子,一個人反復照鏡子,去探索自己到底是誰,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 第 4 樓 / maohu
- 時間: 2021-1-03 23:48
《奧德賽·布萊恩》系列之二:鏡子
第三幕劇是《尋找“奧德賽·布萊恩”》,就是尋找自己的過程。畫面裡出現了一些符號性的人物,長者、警察、骷髏(即死去的人),拼命問了很多人,想要通過外界的集體意識,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我15歲離開山東,去北京學畫,和各種各樣的人聊天,其實就是一個“尋找自己”的過程。
《奧德賽·布萊恩》系列之三:尋找“奧德賽·布萊恩”
最後一幕是《嫁給自己的女人》,通過一場手術,我被分開了,變成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兩個自己,經歷內心的糾結、對峙的痛苦之後,兩個“我”最終和解了,在舞會上舉辦了婚禮。
《奧德賽·布萊恩》系列之四:嫁給自己的女人
回想起來,我把自己放進這個房子後,經歷了各種恐懼、不安、焦慮。但我卻對自己看得越來越清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即使將來我結婚生子,必須搬去城裡居住,也想要繼續租著這棟房子。它陪伴我走過最重要的7年,意義非凡。
疫情中的死亡美學,享受每個當下
2020上半年的疫情期間,我一直待在工作室裡,不知不覺開始畫水彩。
第一本作品叫《呼吸集》,想表達隔離期間人們需要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呼吸。
成都人有一種特別的灑脫勁兒,疫情期間還發生地震了,結果朋友圈裡各種調侃、開玩笑。應了那句話,對成都人來說,如果有什麼事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那就兩頓火鍋。
《呼吸集》局部
我對死亡美學很感興趣,活著的每一天都在走向死亡。疫情期間,我重新整理了收藏的昆蟲標本,也為一只陪伴了我6年、不幸離世的鸚鵡挖了墓地。
胡順香與心愛的鸚鵡合影 攝影/曹鴻禹
每一次為小鸚鵡的墓地換鮮花的時候,我的情緒都會得到釋放。其實痛苦的不是死亡之後,而是陪著心愛的寵物一起穿越死亡的時刻。
院子裡的鸚鵡墓地
以前養過的一只貓跑出去走丟了,我就做了一部作品叫《瓦特》,記錄下尋找它的過程、線索。
它為什麼走?它去哪兒了?它還會回來嗎?
我不斷地問自己這三個問題,不僅僅是在找貓,而是在思考哲學問題。
胡順香養的兩只小狗
2012年被稱為世界末日,當時我畫了兩件作品:《向死而生》和《向生而死》。一邊畫一邊想著,每一天以什麼態度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在人間—— 向生而死》
《在人間—— 向死而生》
疫情之後,大家都陷入一種對“無常”的適應中,全球都陷入同一種集體創傷裡。我特別想表達這種感受,就畫了《遛雲》。
《遛雲》
一個老頭迎著風在走,頭發被吹得飛了起來,他手裡牽著一朵粉色的雲,好像如釋重負,但又有一種淡淡的憂愁在彌漫著。
在生命的無常面前,即使是一個有權、有勢、有錢的長者,也是孤獨的。
現在,家裡養了兩只狗,我經常帶著Momo(邊牧)出去散步,陪著小法斗烤火。人和動物一樣,需要自由的空間,向往大自然。
我們一起過著又野又美的日子,活在當下,就是對生命最好的尊 重。
題圖攝影/ 曹鴻禹 - 第 5 樓 / 福大豬
- 時間: 2021-1-10 1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