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法度安在？從北京警方對蘋果店打人事件處理談起

文章內容

蘋果在三裡屯的專賣店近日發生了外籍店員持械將在外排隊購買iPad2的國內顧客打傷事件。據悉，打人的外國人為蘋果專賣店的一名負責人，目前打人者和被打者已達成調解協議，施暴老外向被打人賠償醫藥費、營養費共計2萬余元。警方表示，該案件屬於典型的民事糾紛，但受傷男子所受的傷情不構成治安管理的處罰條件，不構成治安拘留的處罰。對於外國男子打人行為，警方對其進行了批評教育。


對於警方的表示，我不禁啞然失笑。一起光天化日之下的持械打人，並且將人打傷的事件，在北京警方口裡，就成了一個不構成治安管理處罰條件的小事情。考慮到蘋果是一家美國公司，我姑且假定這個打人的老外是個美國人。我倒是非常好奇，如果類似事情發生在美國，會如何處理呢？雖然可能的處理情況很多（務必請參考文後所附的“特別說明”），但是一個很大的可能性是，警方會將打人著抓起來關起來，然後由警方或者檢察官提出訴訟，法官再根據法律進行判決。也就是說，對於這麼一起持械打人且見血的事情，不會由警方越俎代庖安排一個合歡酒，然後讓雙方擺平，也不會僅僅止步於“批評教育”。


對於北京警方的處理方式，如果我姑且從善意的角度出發，至多可以理解其為“構建和諧社會”；但是如果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可以這麼理解：北京警方顧慮這是起涉外事件，牽涉洋人，況且被打的也沒有被打成殘廢，那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是前者，那麼我很敬佩北京警方為了促進和諧社會建設所作出的不懈努力，且衷心希望類似的處理手段能適用在所有北京地面上那些只淌血，不至於斷胳膊斷腿流腸子的持械打斗事件上。如果是後者，我想北京警方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在中國歷史上，這不是第一次，更不會是最後一次。晚清小說家李伯元在其《制台見洋人》一文中，就生動地描繪一位百年多前的父母官：


“且說這位制台本是個有脾氣的，無論見了什麼人，只要官比他小一級，是他管得到的，不論你是實缺藩台，他見了面，一言不合，就拿頂子給人碰，也不管人家臉上過得去過不去。藩台尚且如此，道、府是不消說了，州、縣以下更不用說了，至於在他手下當差的人甚多巡捕、戈什，喝了去，罵了來，輕則腳踢，重則馬捧，越發不必問的了。 ”


但是我們這位平日脾氣慣了的制台大人在面對洋人的時候，好像完全變了，他如此教育下人：


“我吃著飯，不准你們來打岔，原說的是中國人。至於外國人，無論什麼時候，就是半夜裡我睡了覺，亦得喊醒了我，我決計不怪你們的。你們沒瞧見剛才領事進來的 神氣，賽如馬上就要同我翻臉的，若不是我這老手三言兩語拿他降伏住，還不曉得鬧點什麼事情出來哩。還擱得住你們再替我得罪人嗎！以後凡是洋人來拜，隨到隨請！記著！”


即使北京警方果如我這小人之心所揣摩的一樣，我也並不想苛責北京警方。長期以來，在華外國人得到“超國民”待遇已經成了很多中國人切實的，同時又是非常不愉快的感受。


這種內外有別，優待洋人的作法，在國內這些年來已然成了一種風氣和行規。在這種大環境下，我知道我不可能指望具體的辦案人員都能拿出象曹操那樣，拿出對於犯事的蹇圖以五色棍打死在衙門那樣的氣魄，去對付在中國大地上橫行霸道的外國人。


我不知道政策的制定者，即所謂的“上梁”，為什麼會制定出這種完全不公平，不公正的不合理政策。事實上，類似的政策不僅僅將外國人給予了“超國民”待遇，對於國內的一些少數民族，也采取了類似的政策，比如著名的“兩少一寬”政策。


我只有安慰自己，或許是欺騙自己。大概這種政策的初衷是因為制定者心裡面認為中國人，尤其是漢族人，是自己人。而外國人，或許也包括一些中國的少數民族，畢竟是“未服王化”的夷狄。出於嚴於律己，寬於律人的理念，對於自己人，當然要嚴格要求，要“道之以政，齊之以刑”；而對於那些“不沐王化”的外人，“既來之，則安之”，然後“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我不清楚這究竟算是偉大的人格和民族性格，還是東郭先生一般的濫施仁慈，亦或是宋襄公那樣愚蠢的仁義道德。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本國人還是外國人，無論是多數民族還是少數民族，這似乎原本應沒有異議的前提現在已然成了一個問題。這或者是綏靖，或者是迂腐的仁義道德觀在作祟，或者二者兼有之。


兩千多年前，漢宣帝面對“柔仁好儒”的太子所發出的疑問，正色回答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四百年後，諸葛亮面對法正的責難，也作了類似的回答：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於此。


我們目前對待在華外國人，包括有的時候對待國內少數民族，似乎就在犯漢宣帝的太子，以及法正的錯誤。衷心希望政策的制定者能拿出決心，真正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因為國籍，民族，官階，財富而有任何不同。讓那些所有犯了國法的人都知道，國家棄其“如孤雛腐鼠耳”。


特別說明：


我無意當憤世嫉俗的憤青，本文的目的也不是試圖在塑造國外警方（比如美國警方）對於此類事情會如何與北京警方不同。據我所了解，類似的事情如果發生在西方發達國家，可能有多種可能的解決方式（包括但是不局限於以下列出的），我一並列出，讀者自行參考。不足之處，敬請斧正：



1） 對於此類案件，有些國家或者地區不是由檢方提請公訴，而是由被打的一方自訴。因此，如果被打的不訴訟，而選擇和解，那麼就出現了類似的處理方法
2） 事情鬧到法庭，但是法官判的很輕
3） 在國外，一般來說，如果蘋果店所在店鋪的東主所雇傭的保安在維持秩序的時候，因為顧客不聽指揮而發生矛盾，進而發生扭打，保安有權將顧客拖出物業。對於極端情況，店鋪東主可以禁止這個顧客再踏足這個店鋪
4） 如果顧客被蘋果的員工打傷，也可能會有律師爭先恐後去免費幫助顧客打官司，不爭取個幾十萬的賠償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