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我再叫你一聲地主婆

請允許我再叫你一聲地主婆

我們在中國成長的那個年代, 長輩信奉 “棍棒下面出孝子”. 假如以現今北美的法律衡量, 那時, 約七八成家庭的小孩都會被政府兒童廳領養.

母親從沒打過我們, 父親也沒有, 如要責罰, 他會在地上用粉筆劃二只巨大的鞋印, 讓我們在鞋印內站立思過. 但是, 我們的外婆會打人, 那一幕至今仍在我的腦海裡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她威武地高舉起一把雞毛掃彈子, 向我和妹妹追將過來, 可笑的是, 她雖然沒有裹足, 但嬌小的身軀無論怎樣使勁, 愣是追不上一溜煙如兔子般逃逸的我們,我倆一拐彎, 她便停頓下來, 於是我們就不斷地轉圈圈逗她… 長大以後才明白, 其實, 她那是嚇唬的成分大於真打.

鑒於外婆此等 “劣行”, 我和妹妹背地裡, 將我們認為世上最難聽罵人的反面人物的外號贈送給她---- 地主婆. 因為從課本裡, 銀幕上看到黃世仁, 南霸天之類的地主實在太可惡太可恨.然而, 她不追打我們時, 是世上最慈祥可親的外婆, 勤勞, 機智, 幽默, 樂天, 煮得一桌好菜, 只旁聽過私塾卻出口成章, 外婆崎嶇坎坷的一生, 從她自己的囗中娓娓道來,精彩緊張的情節不亞於我所喜愛的小說; 由於她特愛顯擺, 給人予錯覺以為她天文地理無所不知, 因而她的另一外號是正面的稱呼 “教授”. 最讓人不得不巴結她的是, 外婆的八寶箱裡鎖著讓人垂涎三尺的巧克力,這可真是我們童年時最稀罕的零食.

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 大半個世紀前被批斗, 被勒令低頭認罪, 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地主婆, 如今成了人人艷羨的角色和稱呼, 地主婆等同富婆, 有田有地有樓有房,愛幹啥幹啥去, 自在瀟灑寬綽的人生, 多麼地令人向往呵.

我悄悄地來到外婆的肖像前, 輕輕地呼喚: 地主婆, 我們愛你, 請保佑你的二個外孫女成為當代地主婆. 不過當不成也沒關系, 只要能讓我們再叫你一聲地主婆,只要你能聽見我們喚你一聲: 教授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