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7 Jack要送房子給我
那年9月，我到美國去看我一老朋友的前一天，Jack 打電話給我，要請我到White Spot （很老派的西餐廳，那裡每張桌子之間，都有隔斷，很安靜，很隱私）吃午飯。我如約在White Spot見到了Jack 。吃了沙拉、牛排、貝殼奶湯.......
他告訴我他已決定和Lilian分手。他說Lilian 的熱情固執讓他很不受用。特別是上個月他爬上房頂摔了下來，（肯定自以為老練，沒有做好上房的安全措施）骨折了。住了幾天的醫院。Lilian 堅持要去探病，他說他覺得不能夠放松，有壓力，不能彰顯男子漢保護女人的那種feeling（感覺）。
他已告訴了Lilian 他的這種感受, Lilian 卻認為他只是在客氣，不聽；第二天又去了。他說他真的不喜歡。還說Lilian 不懂他，很主觀，有壓力，不尊重，不浪漫。
我有點可憐Lilian, 移民加拿大那麼多年了，仍然只能用東方人的思維來看西方的大世界。就象別人說的：照樣過中國人的日子，只是搬到不同的國家去過罷了。
我勸Jack多想想Lilian 的感受: 她是喜歡你的，認真的；他回答說如果雙方都不能改變自己；而他自己明明是不喜歡卻要勉強自己，那是虛偽的，不誠實的，不負責任，是不能容許的。
後來知道了他今天來找我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當面告訴我：他想把他的房子送給我！
我以前去過一次Jack 的家，他邀請我和我妹妹去看他新買的電影碟片《大紅燈籠高高掛》中文版英文字幕。說他自己看了一遍，對片中的民俗歷史不大懂，什麼小腳、什麼掛燈籠、寵幸，什麼大中小老婆等........想聽聽我們的意見。我們當時還沒有看過此片，於是就去了。
他的家在Kitslano 海灣的一幢三層樓的公寓裡，維多利亞式的建築。第二層，二房一廳，非常安靜，陣陣海風徐徐而來，他一個人住，舒服，溫馨，自在。
他說，最近他人不大舒服工作也有點吃力，一停下來，感到內心孤獨。他還羨慕我：我雖然是單身媽媽，辛苦一點，但女兒還沒獨立，跟我一塊住。算是一個小家庭。
他希望我能常常去看看他，他要請我下館子，邀我看電影、聽歌劇、旅游、逛公園、Anything.......
他說他把他的房子現在就要過籍給我！
他的房子已經Pay off 。沒有欠貸，全部付清了！
他的那套房子因為在那個高級社區，我想應該是幾十萬(加幣)了吧。
此時! 這個時候! 此刻! At This Moment! Just Right Now!
就這樣我就犯下了錯誤， 我人生中最嚴重慘痛的十大後悔錯誤之一！
因為我想都沒想就接話說：“我明天就要去美國，機票都買好了。”
他聽見我的回答便沒有再提這個事情。倒是我在心裡盤算著：還是趕快給Jack再找個女朋友吧；而我到美國就四個星期，什麼電影、舞劇、芭蕾的事回來再說吧。我再也沒有深想什麼, 忙著吃，忙著笑，忙著回去收拾行裝.......
當晚整理行裝，早早入睡，中午午餐的說話和Jack 的尷尬表情早就因為心中念著明天要見面的老朋友而忘得幹幹淨淨。
當我回到溫哥華的時候......
你猜，我得到了Jack要送我的房子了嗎？我命中有這筆橫財嗎？
我在美國洛杉磯一呆就是兩個月。11月份回到溫哥華，第二天接到Lilian驚慌失措，哭哭啼啼的電話，說Jack, passed away! 在一個月前！是骨癌，是痛死的！她還說為了帶這個話給我，她一直在等我。她早已決定回流香港了！再不回來了！
我當時就懵地一下懵在了那裡，全身發冷眼發黑，站立不穩不能呼吸.....
太突然了，我不敢相信，透不過氣來，半天才說：“這怎麼可能？”
聽到電話那邊的哭泣聲，我又問:“Lilian 你知道Jack 埋在哪裡嗎？”
她說：他的兒子Paul 沒有告訴她。只對她說了Jack passed away .骨癌，才剛知道病情不久，這麼快就去世了........
我的心好痛哦！
我痛Jack的突然去世！
我痛我的麻木愚蠢無情！
我痛我的房子就這樣沒了！
我痛我這不可彌補的人生十大錯誤之一,犯在了這裡........
想了很久，回想起來，當時的Jack鼓足勇氣向我說出他人生的最後願望，而我想都不想即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我明天要去美國。”
就是這一句，“我明天要去美國。”真的傷到了他的自尊心，真的傷到了他的感情。
我為什麼當時沒有注意到他的瘦削，他的憔悴，他的渴望，他的難為情，他的不安、害怕........
這時我才感覺到Jack 在White Spot的時候已經病入膏肓了，他只不過是打起萬般精神來面對我。一聽我說要去美國見一老朋友，他退卻了，沒有一句解釋；如果我在當時沒有那麼自我中心，如果我更懂得尊重人，如果我更加體會人，如果我更加人道關懷，如果我當時更加解風情，反正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沒有如果.....
現在回想起來，我唯一可以給自己借口的,就是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原來我在他心中的位置這麼重要! 對於我來說，他只是我成百上千的會員中的一個會員而已!
我和Lilian都沒有Jack 家人的電話，也不知道他的前妻家的地址（上個聖誕節去過一次，但Jack 開車，我沒注意地址）。
去了一趟美國，Jack 也沒了；Lilian 也走了；房子也沒得到；Jack 的最後時刻我也沒有安慰到；墓地在哪裡也不知道；就連Jack 僅有的一張會員照片也給了Lilian了；Lilian 也傷心回香港了；什麼都沒有了。就像一陣風，一場雨，一條彩虹，說沒了就沒了。太不可思意了！
想對Jack 說幾句溫潤香濃好聽的，輕盈爛漫柔順的話也已辦不到了。心中很痛，痛, 痛，痛，眼淚都流出來了.....
早不去美國，晚不去美國，真是照應了那句老話：“命中有就是有，命中無就是無。”
心還有痛，也不知道那個房子現在落在哪個小姐、女士、先生的頭上，多半都捐出去做了最後的慈善了；而我在這些生活的積澱中，變得更加柔軟更加經典。關愛別人，感覺別人，珍惜所有，珍惜現在，愛人類，愛動物，愛世界！特別是隨時提醒自己：你都不知道你在別人心目中有多麼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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