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隨筆之二：老祖宗們的生活都是“水深火熱”嗎 (發表於6年前)

nansenlu2012

近來溫哥華成了雨哥華，出門不如躲在家裡，於是有閒多讀書。

偶爾想起祖父輩們曾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有了查一查上世紀資料的願望。說到民國時期的歷史，如今是文藝影視的最愛，不是恩怨情仇就是軍閥混戰。而平民百姓的真實生活，基本上被淹沒和忘卻，流傳下來的只有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苦大仇深。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筆者還只是個毛頭小伙子。每年學校有學工學農的必修課，說白了就是到工廠和農村各一個月，美其名曰是接受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記得有一年去郊區的校辦農場學農，為了讓我們這些孩子牢記舊社會的苦，農場領導請來了一位年約五十的貧農大媽來給我們上憶苦思甜的課。大媽估計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所以不太會按照那個年代的套路說話。講到自己的悲慘童年，似乎是斷斷續續的沒有一個完整的回憶，甚至連村裡的惡霸地主姓甚名誰都道不出來。但是說到自己唯一的兒子在十多歲時被餓死的時候，她卻是描述得十分清楚，從如何開始斷糧，包括挖不到野菜的情景都讓人如身臨其境。特別是兒子從浮腫到斷氣的回憶，老人聲淚俱下動人心弦。

原本到這裡就圓滿結束，只可惜一個二貨同學隨口問了一句兒子是哪一年死的，大媽回得也快：“1961年”。

整個會場頓時亂了，領大媽來的鄰村支書連忙上前打岔，說大媽記錯了。好在那個時候林彪已經摔死了，如果再早上個一年半載，大媽的現行反革命罪一定跑不了，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

也是在那個月裡，與農場的老員工一起下地幹活的時候，老人們說到一日三餐時又不經意地回憶起解放前當長工的事情，說那時候東家待他們不錯，大忙時出工早，豆漿油條雞蛋直接挑到田頭。這樣的早餐在七十年代別說鄉下人消費不起，就連城裡的絕大多數居民都是難得一嘗的奢侈享受。筆者當時被洗腦頗深，直以為老人們在發白日夢呢。

時至今日，民國時期的資料開始慢慢從故紙堆裡挖掘出來。這才發現，我們的祖輩和父輩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過得還蠻滋潤的。當時成名的教授和文人們就不用說了，他們薪資和稿酬是非常豐厚的。

旁的不說，僅從魯迅文章的字裡行間就可以看出些端倪，一句“躲在小樓成一統”道出衣食無憂的生活狀態。他從1927年遷居上海後，直到1936年去世基本上是在這個當時被稱為“東方巴黎”的都市裡度過的。可以想象如果沒有經濟支撐的話，如何能躲在精致的小樓中成一統？

根據史料記載和本人文章的佐證，魯迅從1927年到1931年間由當時的國民政府提供每月300大洋的津貼。再加上自己出書的版稅，魯迅的生活用現在的話來說是金領是低估了，稱初級土豪都不為過。值得一提的是，1927年是蔣介石的民國政府剛剛完成北伐戰爭，之前則是被稱為民國軍閥混戰的年代。可是當時魯迅這樣的知識分子一邊將用筆將執政者罵得狗血噴頭，一邊用著執政者發給的津貼過著精致的生活，怎麼看也看不出水深火熱的跡象來。

再仔細閱讀一下當時僥幸留下來的資料，還可以發現那個年代在工廠裡打工或者在商行裡學徒的人們，生活其實都不像後來說的那麼悲慘。從紡織女工的收入，到米行學徒的包吃包住，好像都是保證基本生活的狀態下還略有富余。“萬惡”的舊社會似乎不是那麼暗無天日，我們的祖輩們好像也有過小康的生活。

其實不用太多的考證的，只要想一想那後來發生的抗日戰爭，中國做為被侵略的一方，在自己的國土上承受著從北到南的戰爭蹂躪。現在的歷史學家們天天在重溫回顧那戰場的得失成敗，偏偏忽略了戰爭背後的經濟支撐。設想一下，如果當年真的是全民都食不果腹地在死亡線上掙扎度日，那麼中國還能靠什麼和當時亞洲第一強國打持久戰？

多年以來，我們這些後代自以為很了不起，一天到晚沉浸在改革開放三十年所創造的經濟奇跡，完全忘記了自己祖父輩們也有過的輝煌。說句老實話，抹殺前輩的功績，除了凸顯自個的低能之外，還能得到什麼？

如果說限於當時的特殊形態不得已而為之，那麼時至今日去回顧中國近200年來的歷史，是不是該更客觀地去還原自己的祖輩們的生活。不要再用“水深火熱”去形容他們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