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貴族]

一夜大風吹走了北京昨日的霧霾，今日上景山。入口處的一株日本柿樹，零星掛著杏色的果，藍色尾羽的喜鵲和啊啊叫的黑色烏鴉同棲在高大的白毛楊上，一路雀雀叫的麻雀在松樹枝上跳躍，大風沿著北京中軸線，一路吹到了景山的萬春亭。萬春亭占據北京最佳觀景點，三層重疊，四角尖頂，金色琉璃綠剪邊，整座紫禁城盡收眼底。兩個北京老人並肩坐在萬春亭的長木椅上，不同於其他游人來來去去，他們一直坐著，用一種深邃而古老的眼神望向紫禁城，從李自成一路談到了康熙爺。我拍了幾張照片，坐在他們身旁聽他們聊天。“皇帝就住在那兒。”其中一位用手指著紫禁城那一片層層連綿的琉璃重簷。北京冬日獨有的那種藍，清澈澄明地壓在琉璃瓦上方，華美宮闕，寒鴉流年，多少風起雲湧、潮落潮起、富貴恩怨，在此上演，又在此謝幕，到最後，都化為人們茶余飯後的一段閒話。“朱棣遷都北京後，皇城兩側都是皇家園林，你看，那北海、中海，就是以前的太液池，統稱西苑，那東側的，是東苑。”另一老人說。游人來去，他們一直坐著，好似要在這麼一個空曠蒼涼的冬日，閱盡整座紫禁城的滄桑。老北京有說不盡的魅力。

[水中貴族]

看完紫禁城，下景山，轉車去西四南大街43號的正陽書局。

[水中貴族]

正陽書局是個四合院，院中有一塔，名萬松老人塔，塔邊有一棵石榴樹，落光了葉子，剩下幹癟的果子燈籠似的掛在枝上。院牆邊堆著一扇扇舊木門，木門上題有書法，其中一扇題“無事可靜坐，閒情且讀書”，一扇題“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還有一扇題“禮樂家傳遠，詩書世澤長”，都與讀書有關。

[水中貴族]

我走入書局其中一間屋子，厚棉布做的門簾垂下來，屋子裡沒有人，一只白貓坐在木椅上，慵懶自得地舔舐著腿部，陽光將它身上的毛發照得如同松塔上的白雪。白貓邊上的書桌上陳列著以老北京為主題的書籍，我買了其中的《喵王府的生活》和《銀錠橋畔》，都是正陽文庫系列的書。正陽書局還收了不少關於北京的舊書，據聞都是掌櫃騎著電動車，一車一車從各個舊書攤上拉回來的。

[水中貴族]

陽光透過木格窗在房間地面留下的光影，讓這間書房充滿了老北京味兒。我說不上來什麼是老北京味兒，就是覺得椅子上的貓、陶盆裡的文竹、架子上的舊書、案台上的兔兒爺、嵌著大理石的扶手椅，都帶著北京特有的那種味道——京味。

[水中貴族]

我站在貓一樣潛進來的陽光裡，翻開《銀錠橋畔》，這本書記錄了作者邢正德少時（1949年前後）在後海南岸居住生活期間的所見所聞：50年代的北京城裡樓房很少，平房很多，有錢人住四合院，老百姓住大雜院。50年代北京城裡的人男的穿的大多是大褂兒，女人穿的是旗袍或右邊扣拌兒的褂子。50年代的北京城，家家連電扇都沒有，只有大芭蕉扇。吃完晚飯後，全院都關了燈坐在院子裡乘涼。50年代北京下雨天兒，人們打的傘是油紙傘，那傘是用竹子、小線兒和桐油刷過的紙做的。50年代的北京城，您在家待著，門外胡同裡的吆喝聲兒不斷，磨剪子的，賣瓦盆兒的，賣小金魚的，賣芸豆餅兒的……你來我往，從天亮到天黑，經冬歷夏，連綿不絕。

[水中貴族]

每次來北京，我都會去一趟後海的什刹海。一出什刹海地鐵站，看到了我媽曾經喜歡的那家餃子店和炸醬面店，便覺熟悉起來。穿過煙袋斜街來到後海，不知不覺走進了張興順爆肚張。北京的小吃總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端著個南方胃，只能勉強適應，什麼炒肝啦，鹵煮啦，爆肚啦，豌豆黃啦，杏仁豆腐啦，要說多好吃，真不敢說，更別提讓外人聞風喪膽的豆汁。爆肚一上桌，撲面一股腥膻味，冰鎮果子幹還算清甜開胃。但正是這種當地的、樸實的、腥膻的、不加修飾的味道，才最能吃出北京味兒吧。
 掀開正陽書局厚重棉布簾子，出書房，鼻腔裡一吸，聞到北京空曠而幹燥的冬日之味，讓人想起天壇公園裡的圓柏直直刺向蒼寂的天空；想起電影《老炮兒》裡什刹海的北京老頭自以為是的倔性；想起夏天的傍晚走回旅店，滿地都是槐花香；想起頤和園裡的長尾巴喜鵲，獨自行走在荒敗的斷石殘垣上……我還是非常喜歡北京的。

[老伙計]

現在還有人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