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rk zhang]

一

        我趕到capstan街夾sexsmith街麥當勞的時候，老王他們已經到多時了。

        老王背窗而坐，正口沫四濺地說著什麼，一群人圍坐在他身邊，表情嚴肅地聽他演講。

        看到我進來，老王頭也沒抬，邊說邊順勢指了指鄰桌的空座，示意我自己搬張椅子過來。子謙扭頭朝我笑了笑，把椅子往邊上挪了挪，給我空出點空隙。穆華趕忙把椅子擠進去，似乎是要離老王更近一些。子謙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我趕忙伸出右手食指豎在嘴上示意他不要說了。我把椅子挨著穆華擺好，剛要坐下去，穆華回過頭來，一臉怒氣地看著我，低聲吼到：‘’你靠我那麼近幹什麼？‘’

        “沒有，我還沒坐下來……”

        “怎麼沒有了，你分明就要坐下來了!”

        “是啊，不是還沒坐嘛。”

        “等你坐下來就遲了!”穆華斬釘截鐵地說。她彎腰從地上拎起一個小木盒，恨恨地說道“可愛的小豚鼠，我的寵物，你難道想要踩死它嗎？”

        “哦？對不起，我真的沒有看到。”

        “你明明看到了!你就是……”

        老王這時已經停止了演說。我們的爭執打斷了他的思路，讓他無法繼續，明顯有些惱怒。大概是礙於業已樹就的儒雅形象不便發作，大口吞了幾口空氣，用手在胸口抹了幾抹，低聲長歎道：“這偌大的世界怎麼就沒有一個我可以安靜談詩的地方呢？”

       見老王生氣了，柳春馬上站了起來，她尖亮的嗓門，加上近似於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第一新聞女播的的普通話，天生具有居高臨下的碾壓力，也像是把磨的錚亮的雙刃劍刺得人耳膜生痛： “你們可別再說了，老王老師好不容易有了說詩的興趣，就這樣被你們攪和了。煩不煩啊。”

        柳春是社裡的大姐，愛管事，特別是社員之間有了矛盾大多是她出面撮合調解。但她那個直不龍東的性格，往往是越調解矛盾越大，直調解到人家唡下裡撕破臉皮，把個雞毛蒜皮綠豆芝麻般的小矛小盾徹底攤平揉圓了，反倒消了怨氣，唡人便又一團和氣起來，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憤憤不平地生悶氣。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有心栽樹無心插柳”吧。

        穆華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剛開口就被柳春懟了回去，覺得很沒面子。她其實也覺得老王老師話說到這個份上再說下去只會自討沒趣，卻有些不甘心，唡只眼睛銅鈴似的惡狠狠地盯著柳春，彷彿要灾]�的脸煽h嘞聠|塊肉來。

        梅子一旁微笑著淡淡地看著這一切，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時候，每個人的說話甚或表情，在她看來已經固化成了一種格式，一如詩中的格律，起承轉合平仄有序。她覺得是時候有個柔弱的啞音出來沖淡沖淡愈發高亢的亮音了。

        曼妮有些擔心，她生性溫恭和平，突然發生的一切有些嚇著她了，也怕柳春被穆華盯惱了再多說出些什麼難聽話來，便想勸勸。

        “大姐……”

        “傻大姐！”老王依舊抹著胸口，頭也不抬地說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訂正曼妮。

         “大姐……”

         “傻大姐！”老王加重了語氣，明顯對曼妮的遲悟有些不滿。

        曼妮說話本就聲音不大，被老王唡次打斷嚇的微微顫抖了一下，聲音愈發小了，蚊子哼似的望著老王說到：“嗯，好，傻大姐。”轉而又看向柳春：“大姐……咦？大姐怎麼……怎麼就成了傻……大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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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老王（二）

“我傻，我是傻！我傻就傻在不願意你們鬧意見，傻就傻在想要雲社一團和氣，傻就傻在企望世界和平！”柳春也有些惱了。老王以前也說過她“傻大姐”，她一直以為只是隨口說說，甚至有些愛憐的成分。就如好友間打鬧時詛咒對方：“你這個壞傢诲P�怎麽不去挨枪子”，骂的X膠莞星樵繳睢Ｒ�是不相干的人拈戔样骡A�，簿復拈Z疵�矚獛秘。今虩踬t醯畝┱�，让她觉得蕾t躉蛐碚嫻娜銜�她杀I耍�遍斝些忿忿，祴稍懩话覒M氏氯チ耍�默默地坐蠀未，禾\薜叵耄閡葬嵩儼還苣忝悄切╅e事了，愛打打，愛罵罵，鬧翻了天我也不會再說一句話！
老王低頭吸著菸，從噴出煙霧的縫隙中乜著幾個人，見他們安靜了，抬頭看向我，緩緩地問道：“方纔我說到哪了？”
我看著他，笑了笑，沒有作聲。剛到就發生了這段小插曲，還真不知道說到哪了。
老王又看向子謙。子謙說：“德國豹二主戰坦克，炮管上放杯啤酒，野外全速機動啤酒一滴不灑。”
老王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子謙是他尊敬的大書法家，不便發作，唡眼透過老花鏡水晶鏡片怔怔地盯著子謙，分明是在埋怨他：好好地談詩，怎麽就扯到豹二坦克上去了。
子謙也透過老花鏡水晶鏡片怔怔地盯著老王，嘴角分明透出一絲壞笑。
曼妮是子謙的學生，看到老師被誤解，怯生生地接過了話茬：“老王老師在說起承轉合，在說意象表達，在說意象對詩歌表達的重要性。說好的意象如同好的武器，在戰場上往往起到決定性作用。比如性能良好的坦克……說著說著，不知怎麽就說到啤酒了……”
曼妮說話的時候，老王轉過臉盯向曼妮，默默地聽她說完，臉上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半天也沒說話。他掐滅了手裡的香菸，緩緩地從口袋裡又掏出一支，叼在嘴裡，也不點火，卻突然看向我：“老張，你是開車來的麽？”
我說：“是的。”
老王說：“我們回吧”。
眾人有些吃驚，才開了頭，說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要回了？大老遠地跑過來，本想比賽之前再聽老王老師講講，好在寫作時可以多些思路，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沒想到結束的這麽突然。大家相互對視了一下，都默默地起身收拾起東西，湑r復虻闌馗�。
穆華彎腰拿起木盒，打開盒子的活門，豚鼠見到主人，歡快地爬出盒子，笨拙地順著衣袖爬到穆華的肩頭，吱吱地叫著，盡情地撒著歡。
“好可愛啊！”我生性喜歡小動物，看到笨拙拙的小豚鼠，便想摸摸。穆華警惕地跳開，以和我保持一定距離，狠狠地問：“你想幹什麽？”
“我說豚鼠好可愛。”
“可愛你還想害死它！”
“我沒有。”
“你有，你就是想害死它。”
我知道遇上這樣的木瓜小姐說不清楚，便不再搭話。
這一切老王看在眼裡，有些憤怒於穆華的蠻不講理，抬手指向穆華，說：“那個，那個誰，穆華，以後上課不許帶寵物。”
穆華假裝沒聽見，轉身向門口走去。隱約聽到她壓低了的嗓音：“不讓帶，我偏帶！”
這時候，老王兄也站起身，左手摘下眼鏡，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把嘴裡的香菸夾下來，拿到眼睛極近處，緊盯著香菸上的一行小字，不急不慢地說：“各位回去一人一首七絕。特別要注意起承轉合，能夠在結構安排上別處新意最好，意象選擇也要有所講究。”他把夾在手裡的菸晃了晃，接著說”就像這上海的大中華，不同的廠、不同的批次，生產工藝不同，配料不同，香菸的質量也大不相同。在你們外行看來都是大中華，在我們資深菸民眼裡，中華與中華，也是豹二與五九，差了不止幾點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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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老王（三）

回去的路上，老王蜷縮在後座，一言不發。過了knight橋，他忽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從後視鏡裡看他眉頭緊鎖，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知道他心裡不快，就沒說話。他換了個姿勢，抬頭仰靠在後座上，從後視鏡裡發現我在看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問我：“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突然就不說了嗎？”
我說：“不知道。”
他又嘆了一口氣，說：“這些孩子，太不長進！”
老王告訴我，他是08年移民來的溫哥華。在國內時就喜歡舊體詩詞，與國內一班詩詞大佬多有交往。來溫哥華後，經朋友介紹認識了一些舊體詩詞愛好者，為便於交流，自己拉了個群，依了溫哥華別稱“雲城”，取名雲社。一幫人你唱我和好不熱鬧。時間稍久，現代人國學底子薄弱的毛病便顯現了出來。他也曾指出過這個問題。先是旁敲側擊點到為止，再是一語破的不留情面，群中諸友接受倒是虛心接受，就是不見改觀。後來說的多了，可能是大家心理承受能力大了，反倒沒人接他的話茬了。有的時候，他苦口婆心地談技法，其他人沒看到似的自顧自發詩相互點贊好不熱鬧。他有時甚至覺得是在特意針對他：他說哪首詩不好，大家偏多點贊；他說哪首詩好，費心費力地點評推薦，換來的卻是一片靜默。他私下艾特過幾位關系不錯的詩友，向他們了解情況徵求意見，大家眾口一詞地對他大加褒揚，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為此，他十分苦惱，自己有心為雲城中華文化做些貢獻，卻找不到發力點。
記得我初到溫哥華，老王幾個詩友給我接風，茶水之間他曾和我說起過這事，我說國內舊體詩壇也是如此。物聚人分，當然是說的來的才一塊說。加上早期網上的詩詞高手或離網或蟄伏，”有水平的群不熱鬧，熱鬧的群沒水平”也已成了普遍現象了。老王搖頭嘆息再三，心情也變得格外沉重。
“弄這個詩詞比賽，你知道我有多麼的不容易嗎！”老王努力睜開因欠覺而愈發迷濏d難劬Γ�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緹衄直愣愣盯著螕u！笆紫仁欠延夢侍狻Ｎ以諶豪鋟⒘爍鐾ㄖ�，请大家给些建议，结果石虫滙海了无迴音。”
“嗯，也算正常，可能也給不了你幫助，大家不知該說些什麼。”我微笑著撇了一眼老王，在國內詩詞學會做過多年的會長，費用的事我是感同身受，十分理解老王的感受。
“再就是展示平台的事。”老王把手裡的香菸叼迴到嘴上，順手從兜裡掏出打火機。他忽然反應過來車內不適合抽菸，便停下手怔怔地看著我，似乎是在徵求我的意見。
這時候，車正經過十字路口，閃爍的綠燈轉成了黃燈，我緊盯著路面，小心地跟在前車的後面迅速通過路口。
過了十字路口，我微微減速，將車速穩定在規定的50碼，略略側身對老王點了點頭：“抽吧，沒事。”
老王將車窗打開條縫，點燃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用力地吞下，在肺裡足足憋了二十秒，然後徐徐吐出。青煙從他嘴角如一條缐橫出，徑直射出窗縫，不留一絲在車內。
“我們老煙民抽菸討人厭，不抽又憋得慌，日子久了就練出了這絕活。”老王自嘲地說著，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平鋪開來，綻放出在他臉上少有見到過的天真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