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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有趣儿

鄙人名叫张小七，出生于绍兴十年，当时龙椅上坐着的官家是高宗皇帝。虽然人人唤我作“博士”，不过大宋的“博士”跟唐朝时候当官的“博士”可不一样。在大宋，卖酒的有酒博士，卖茶的有茶博士，就连磨面粉的厨子，也被叫做磨博士呢。

鄙人就是个茶博士，不过是在酒店饭庄端茶倒水的小厮。这一辈子，不曾当过官人，一天赚个2、300文钱，实在平凡的很，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枉活了六十年，南来北往的事情也见的多了，略费些笔墨记录记录，也让后人看看大宋平民老百姓的普通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险成大宋“不举子”，幸遇官家“胎养令”

阿父是临安府外一个小村庄里的佃户，被划了个“五等户”，这在乡村里是最穷的那一等人了，家业钱不过三四十贯。不过倒也有些好处，比如绍兴五年的恩诏“胎养令”，就救了我一条命。

因为家里穷，大宋生下孩子来不要的农户还是很常见的，例如在江南东路，“男多则杀其男，女多则杀其女，习俗相传”，还有些地方“田野之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在鄙人之前家里已有了3个孩子，第四个很容易成为“不举子”。

客官问何为不举子？举者，养也，不举子，就是生下孩子却不养育的陋俗，在我大宋还是蛮常见的。



不过绍兴八年，官家亲自下诏推行“胎养令”：“禁贫民不举子，有不能育者，给钱养之。”又有具体的政策为“州县乡村五等、坊郭七等以下贫乏之家，生男女不能养赡者，每人支免役宽剩钱四千。”就是这四贯钱，让阿父和娘选择留下了我。

有趣君评：南宋的“恩养令”可以说是官府给平民百姓发放的“奶粉钱”，宋代4贯钱大概相当于今天的4000元人民币，在当时养育一个孩子算是比较充裕了，充分显示了宋朝政府对于底层人民的关怀之情，对于民间“不举子”的陋俗也产生了有效的抑制作用。

科举难遂平生志，当上京城“茶博士”

鄙人从小读书就属平常，闲暇时喜欢填词听曲，不过大宋的科举考试主要是经义、策论，都不是鄙人所擅长的，而诗赋一科越来越不受重视了。

官家（宋高宗）说过：“文学、政事自是两科，诗赋止是文词，策论则须通知古今。所贵于学者，修身、齐家、治国以治天下，专取文词，亦复何用!”所以鄙人虽能写得一手好词，在科考场上却难有用武之地。



落榜之日，虽极其沮丧，但忽而想起一代才子柳三变所填的一阙词《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鄙人心中已是畅然无阻了，想那无数佳人钦慕的柳永尚且落榜，我这小人又何必烦忧？把这官禄浮名，都换了浅斟低唱，岂不也好？

这大宋都城临安府最是繁华热闹，酒庄饭店林立，于是鄙人离了家乡，去那生意最热闹的酒楼，当了个“洗尽人生不知倦，将至醉后可堪夸”的茶博士。



鄙人不才，认真学了两年，才把这“凤凰三点头”的泡茶技法学得：胳膊上隔着一摞盖碗，手里提着铜壶开会，对准茶碗连冲三次，需得滴水不露，如此才能叫凤凰三点头。很多粗笨的小厮，一辈子也只学会了“一点头”，只能叫他“茶学士”了。

当了茶博士，每日的生活虽然忙碌，亏得鄙人手脚勤快、泡茶功夫好，有时候和一些客官对上几句词，颇受欢迎，日子过得倒也宽裕。直到那一日，依稀记得是绍兴二十九年的清明时节，鄙人才总算懂得那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意味。

有趣君评：宋朝科举制度与唐朝相比，轻诗赋而重经纶，这也导致了唐诗在宋朝的颓然，但也在另一方面刺激了更为“民俗化”的艺术形式——宋词的兴旺发达。当时的大才子柳永虽然科举不顺，但依然凭借着他极其唯美的词作享誉天下，可见此时的社会对于入世的官宦和出世的天才都同等包容。

小娘子施妙计巧相识，临安府成佳缘度美日

那日鄙人在茶楼里正忙里忙外的着落，忽觉得眼前一亮，正不知是何原因，抬头一看，店门外走进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小娘子。



你要问小娘子生的如何？有词曰：



色，色，易迷，难拆。隐深闺，藏柳陌。

足步金莲，腰肢一捻，嫩脸映桃红，香肌晕玉白。

娇姿恨惹狂童，情态愁牵艳客。芙蓉帐里作鸾凰，云雨此时何处觅？元来情色都不由你。



正在鄙人意乱情迷之时，小娘子似乎也用眉眼上下打量于我，郎有情妾有意，一时间手忙脚乱，却不知如何搭话。

还是小娘子先开腔：“茶博士，且倾一盏甜蜜蜜的糖水来。”鄙人自然用心伺候，可那小娘子糖水还未喝得半盏，忽而娥眉一蹙，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茶博士，你莫不是要害我不成？”一时间鄙人没转过弯来，那小娘子接道：“我是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我的小名叫作胜仙小娘子，年一十八岁，不曾吃人暗算。你今却来算我！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

说完小娘子身子一扭，又说了句，“你这水里有根草。”鄙人赶紧回说，“这也不算什么事么。”那周胜仙却气鼓鼓的转头回家了，临走前还对我说：“俺们回家去了，你敢随我来吗？”

鄙人这才琢磨过来，原是小娘子也看上了我，故意与我报了家门，想让我上门提亲去的呢。后来我连忙寻了个媒婆，置办了嫁妆，从此周胜仙就成了鄙人的拙荆了。

在这“暖风熏得游人醉”的临安府里，俺们二人从此过了一段神仙般的好日子。

我大宋园林很多，别说寻常官宦之家的园子，就是天子的私家园林，在上元、清明等佳节也都是对万民开放的，春夏之际自然是游园居多，而中秋过后，自然就去钱塘江观潮，“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好不壮观！

我大宋是没有宵禁一说的，一到傍晚，鄙人也不在店里当值，就领着内人在夜市里逛，诸多美食享用不尽。拙荆爱吃些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甘草冰雪凉水之类的甜食，鄙人偏爱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鲙之类的肉菜，如此吃吃喝喝，常到三更才回。



只是走到“春风十里”之处，远远看着灯红酒绿、莺飞燕舞的美景，拙荆一定会扯着我的耳朵远远走开。

有趣君评：两宋时期的民间文化逐渐走向开放自由，女子主动示爱意中人的故事在多个宋代话本小说中都有体现，而当时女人也被允许主动离婚和自由改嫁。正因为这种女性意识的觉醒，催生了李清照为代表的女性文豪，流芳百世；而宋代的日常生活也非常具有商业化、现代化的特征，民间生活非常丰富多彩，内部的热闹繁华与外部局势的残酷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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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博士听闻东南西北事，叹国弱只恨杭州非汴州

身为一个大宋子民，鄙人这大半辈子日子算过得舒适，取得娇妻美眷，为我生下二男一女，酒楼生意热闹，赚钱不多但已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又在临安府租得一间双层小楼。当时宋金苟合得安，天下太平。

不知不觉已是庆元六年，鄙人也六十岁了。这一生虽是安逸，但胸中常含郁结，无处发泄。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念起岳武穆的诗，特别念到那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总是不自觉地热血沸腾。



酒楼之中，最常听到天南海北的事。鄙人也知道：绍兴十一年大宋向金国俯首称臣，连我大宋官家也是金国册封的皇帝，以淮河、大散观一线为界，北属金，南属宋，金为主，宋为臣，而每年光是向金国纳贡的银钱和丝绢就共有50万两之巨。

遥想盛唐之时，唐太宗李世民在位，四邦臣服，异国之人都称之为“天可汗”，哪料得我堂堂天朝如今偏安一隅，成了金人的臣下？酒楼中的客官谈起此事，无不目眦欲裂，常有拍案而起、甩盏砸碗的热血青年。

若是有人谈起罪臣岳飞，那更是常出现打架斗殴之事，年纪大的都说岳飞不敬官家，有反叛之心，而年轻人各个义愤填膺，都说岳飞乃是被秦桧冤死的绝世忠臣。

鄙人心中最敬重岳飞，可有次内人对我说的一席话，却又令我无比茫然。



内人说：“岳将军是天下至武勇之人，但他若迎得两位老皇帝回朝，你说当今天子又该如何自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内人又说：“如今我大宋虽对金称臣，但金宋之间的战事也停歇了，且不说我大宋能不能打得过金人，倘若无此合约，金宋连年作战，你我还能享受这太平生活不？这临安还能像今天这样繁华昌盛么？大宋子民还能游园、踏春、观潮、喝酒、吃茶、读书、听戏吗？就连我们这两个男娃，是不是也要被征兵北上，最后马革裹尸而还呢？”

内人一席话说完便转身而去，留我一个人看着那灯光如豆，半晌无语。我大宋所为，是对是错，我大宋子民，是福是祸？想我活了一辈子，竟然还未明了半分。

有趣君评：宋朝人的内心一定复杂而纠结的，有晏殊所写的“绿叶红花媚晓烟。黄蜂金蕊欲披莲”，也有陆游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虽然处处是“暖风吹的游人醉”，但毕竟此处杭州非汴州啊！宋朝人既沉湎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又因对金称臣而愤懑难平，实在是一个特殊时代。

写在最后

有趣君很喜欢宋朝，这是一个开放、自由、繁华而热闹的时代，但不可否认两宋也是一个积弱、屈辱的王朝，这种显而易见的矛盾却常常令人陷入深思：

如果看史书所言，那么两宋历史简直就是一部战争屈辱史，先被辽国欺负，又被金国欺负，最后被成吉思汗的蒙古铁蹄所灭，俯首称臣，甘心纳贡，实无半点骄傲可言；但是读宋人所写的书，如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吴自牧的《梦梁录》，却觉得宋人的生活实在幸福，就算与今天相比也不遑多让。

本文试图以第一视角的方式，让读者更直观的体会宋朝生活，涉及到生育、科举、文化、情爱、战争等方面，也试图去感受宋朝人内心的安适与纠结。行文多参考宋朝时人所写的笔记小说，与周胜仙的相识一节化用的是宋代话本小说《闹樊楼多情周胜仙》。

鄙人才疏学浅，如有不当之处，还望读者不吝赐教。



参考书目：

1.《中国断代史之宋史》

2.《东京梦华录》

3.《梦梁录》

4.《原来你是这样的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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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开放、自由、繁华而热闹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