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是靠语文的底子做物理的
最近跟一个女童鞋说了大话,说我的学术论文里面是有老文艺青年的影子的。女童鞋不信,要我老人家举个例子,我就拿出最近与王教授和李博士合作发表的论文,题目是:
Terrestrial matter effects on reactor antineutrino oscillations at JUNO or RENO-50: how small is small?
JUNO或RENO-50实验中地球物质效应对反应堆反中微子振荡的影响:多小才算小?
我得意洋洋地说,题目中最文艺的部分“how small is small”一定是我老人家的手笔,外人看了就应该知道,我的合作者们一般不会在论文和演讲中这么表达。女童鞋撇了撇嘴,表示认可。
2)
其实我在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篇学术论文的题目上,就栽了跟头。那篇论文发表于1990年的Phys. Lett. B上,题目是
The effect of a light neutral Higgs boson to the Z lineshape
一个轻中性希格斯粒子对Z粒子线形的影响
大家一眼就看出来了,题目中有个英文错误:to应该换成on。当时这个题目也是我取的,但我的硕士导师吴老师没在意,而且论文很快就被发表了,于是这个小错误就成了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块心理阴影,初步估算,其面积大约一平方厘米。
吴老师在专业上非常杰出,但他的英文不太好,尽管在美国哈佛大学、芝加哥大学都长期呆过。他曾经告诉我,他有个美国英文老师,会帮他改一改学术文章的语法和表达。但是他沉痛地说,自己最重要的一个工作,因为英文的问题投稿被编辑部和审稿人耽搁了,以至于后来瑞典的女同行率先发表了类似的成果,最终那个物理不变量被称作Jarlskog不变量,而不是Wu不变量。我当时听了和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非常遗憾。
3)
做理论研究,论文里面没有数学公式将是不可想象的。但天生随性的我老人家,确实发表过一篇没有数学公式的论文。1995年,我在意大利的一家期刊上发表了题为
Remarks on the quark diagram description of two-body nonleptonic B meson decays
关于二体非轻B介子衰变的夸克图描述的评论
的论文,里面除了文字就是表格,通篇没有一个公式。我当时是故意的吗?是的,我就是想留下这样一篇论文,逗逗自己开心。
那篇论文发表之后,有一次遇上了我的一个师弟,他说师兄你发表了一篇没有方程式的论文,真能扯呀,太不靠谱了!我老人家笑了,不靠谱容易吗?那是要一点一点积累才行的。
4)
前年我带着自己的四川周学生写了一篇很有趣的小文章,把无中微子的双贝塔衰变有效质量项用图形表达了出来,发表在1995年的CPC期刊上。为了给我们发明的图形语言起个名字,我老人家煞费苦心,最后选择了coupling-rod diagram(传动杆图形)一词,小小地文艺了一把。
其实最精彩的文艺还在这篇论文的最后一段。参照语文作文引用名人名言会加分的套路,我老人家大胆地引用了费曼他老人家在诺贝尔演讲中的话为我们自己的图形表述辩护。我强调,虽然解析和几何表述在科学上是等价的,但是在心理学上是不同的,谁看简洁的几何图像不觉得舒服一些?!而且,后者说不定会让现象背后的物理本质更透明。周同学读了很兴奋,夸了我一句:邢老师你数学不怎么样,语文还凑合呀!
这孩子有所不知,从小我的算术就是体育老师教的!
物理所的曹则贤老师一直对我这种没有数学底子的人做理论物理研究感到失望,我其实和他有同感。最近在国科大给本科生上课时提到这件事,同学们都宽容地笑了。
5)
但费曼毕竟是大物理学家。有本事你在专业论文中引用非专业人士的话呀!这就不能不提到我和博士后老板Harald Fritzsch在1999年完成、2000年发表的那篇大作:
Mass and flavor mixing schemes of quarks and leptons
夸克和轻子的质量与味混合机制
这篇综述性论文费了我一年的时间才写出来,其中当然还有其他科研任务,最后把我老人家累得胃出血。Harald作为老板,主要在论文的引言和结语部分下了功夫,特别是结尾,他老人家出乎我意料地引用了以色列哲学家Max Jammer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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